程明素脸色微变,心口突突跳。
母亲曾对她说,程彦是个跋扈没心思的,故而她来华京前便打好了主意,在去的路上给女儿造势,以达到人未到,而好名声先到的效果。
到华京之后,再利用程彦易怒骄横的脾气,配合程老夫人闹上一闹,名正言顺地留在华京城,这样一来,不仅是程彦,纵然是其他人也不好再追究谢家的过错,她的蕴儿也能寻上一门好亲事,彻底摆脱罪人之后的身份。
她打算得很好,可偏偏每件事都撞在程彦枪口上,程老夫人又是一个糊涂性格,脾气一上来,什么话都敢说,再这样下去,别说让蕴儿留在华京了,只怕她的蕴儿又要与前几日一样,背负一盆又一盆的污水了。
程明素连忙去劝程老夫人。
程明素终于坐不住,程彦微微挑眉,眼神轻蔑:“祖母说的是,哪怕稚子无辜,但曾危害大夏之人的后人不配留在华京,既然如此,祖母将表姐送出京后,我立刻将兄长送往边关。”
她本来就没打算让李夜城一直留在华京,李夜城的身份太尴尬,若想在大夏立足,只有杀敌立功一条路可以走。
程老夫人被噎得说不出来话。
她原以为拿到了程彦的把柄,却没想到反被程彦将了一军。
围观人群对程老夫人的不满更上一层楼。
程家的几位儿郎得知程老夫人大闹街头的消息后,匆匆找上司销假,从皇宫赶回,不住地劝程老夫人。
程老夫人平日里再怎么糊涂,此时也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可看看身边衣着光鲜的儿子儿媳,再瞧瞧衣着寒酸的女儿与外孙女,她实在狠不下心把谢诗蕴母女送走。
犹豫片刻,程老夫人扶着拐棍,准备向程彦跪地哀求。
她的膝盖还未曲下,程仲卿便连忙扯住她。
饶是程仲卿脾气再怎么好,此时也有些动怒:“母亲这是做什么?”
“明素是您的女儿,我与大哥三弟便不是您的儿子了?您此等举动,将我们兄弟三人置于何地?”
程老夫人道:“可是我的素儿与蕴儿实在可怜.......”
程老夫人的话尚未说完,便听到风雪中传来阵阵哭喊声——
“我的儿!你死的好可怜!”
“夫君,你怎忍心丢下我一人!”
“爹爹,我要爹爹!”
无数老人妇人与小孩涌上街头,白色孝服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唯有手中捧着的黑漆漆的牌位格外扎眼,触目惊心。
李承璋皱眉看去:“这是?”
身边的侍从看了一会儿,小声提醒道:“殿下,这是七年前战死边疆的将士的家人。”
围观的行人不由自主让出一条路,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仿佛能掩盖世间一切罪孽。
程彦红了眼圈。
这次是真的难受。
程彦收回目光,对程老夫人道:“表姐可怜,她们比表姐更可怜。表姐尚有祖母庇佑,她们却只能勉强裹腹。她们的委屈与可怜,又能向谁诉说?”
子女不应该为父母的过错买单,可也不能忘记父母曾经作下的孽,用自己已经这么可怜这么无助当借口,博取旁人的同情,并站在道德高地上指责旁人牵连无辜。
她原本是不想做这么绝的,可程老夫人实在能折腾,谢诗蕴又是给点阳光便灿烂,她只好釜底抽薪,杀人诛心。
反正她拿的是恶毒女配的剧本。
既然是恶毒女配,那只好日天日地不洗白了。
第8章
程彦看着程老夫人,平静道:“祖母,此时您还觉得表姐可怜吗?”
程老夫人嘴唇不住哆嗦着,再也说不出来一个字。
程明素脸色煞白,手指轻轻发抖。
她想过无数个程彦应对办法,唯独没有想过这一招。
是她太小瞧了程彦,也高看了自己。
这一仗,她败得太彻底。
李承璋此时纵然心疼谢诗蕴,这个时候也不好再开口,只能去安抚涌上街头的将士遗孀。
李夜城将人聚在一起,紫苏早得了程彦的命令,让人把粮食与被褥棉衣搬出来,分发给老弱妇孺,让她们好过冬。
绿萝俯身安慰着还在啼哭的孩童:“别哭了,你们的爹爹在天上看着你们的。”
“你们的爹爹虽然不在了,但大夏不会忘记你们,翁主更不会忘记你们。”
悲恸的气氛渐渐平复,程彦走到程老夫人面前,看了看谢诗蕴母女,道:“我只说过她们不能留在侯府,但并未说过不许她们留在华京的话。”
程老夫人面色微喜,谢诗蕴母女二人的心却吊了起来。
面前这位翁主虽然不过十二三岁,可心眼子少说也有一万个,她不赶她们走,不过是想给自己留个好名声罢了。
再者,她们不住在侯府,程老夫人便也护不住她们,程彦一句话,便能让她们生不如死。
谢诗蕴母女越想越心惊,然而面上却不敢表示出来。
紫苏拿来房契,道:“你们来华京的那一日,我家翁主便想好了你们的去处。”
“偏你们挖空心思想留在侯府,这才生出许多事来。”绿萝插嘴道:“这样一闹,莫说我家翁主不好做,就连府上几位姑娘也免不得被外人看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