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尊嘿嘿笑着:「优秀是要对比出来的,我只是爲了让念念有个更形象的比对……」
岑溪从路过的侍者手中拿过一杯和岑念一样的橙汁,笑着说:「那你也去越康上班吧,既要工作又不需要应酬,这才能体现出你的优秀。」
「股东大会又没有天天开,我上什么班?」岳尊嘀咕。
他们看上去又好了。
就在岑念这么认爲的时候,岑溪说:「你就愿意在岳家当个闲散王爷?」
岳尊闻言沉下脸,若有所指:「我没你那么大的野心,我看一个岑氏也满足不了你。」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这有什么不对的?」
岳尊脸色更不好看了:「你说话怎么跟我爷爷一样。」
岑溪默默笑了。
像,怎么不像?这个道理,不是他从岳宗逊身上学到的吗?
就在刚刚,他接到了来自洛杉矶的电话。
「你猜的没错……是岳家花钱让我用致癌药丑闻陷害生命制药的。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了,你会遵守诺言撤诉吧?」
他前脚答应谭旌撤诉,后脚就给赌场的合伙人打了电话,让他盯着法院尽快审理谭旌一案。
谭旌曾怀着微弱的希望问他:「……你会放过我吗?」
当然不会。
所有当初把林氏当鲜肉啃噬的群狼,逼死了他爷爷和母亲的人形野兽,该进铁笼的进铁笼,该下地狱的下地狱——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岑溪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今天晚上的事特别多。
他看了眼手机上的号码,不接不行,留岑念和岳尊独处,他又不大放心,正好林新昶路过,他把人叫住。
「表哥,我去接个电话,你帮我照顾一会念念。」
林新昶即使戴着面具,那双眼睛里也透出强烈的震惊来。
「你怎么知道是我?」
「表哥英俊过人。」岑溪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拿着手机走开了。
林新昶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岑念:「他说的是真的吗?」
岑念同情地看着这个二傻子。
全场只有他一个人穿着格格不入的冲锋衣和法兰绒的格子衬衫,要是还猜不出来他是谁,那真的该去看看脑科了。
「确实、确实——」岳尊笑着说:「我也一眼就认出了,旁边的人哪有你醒目。」
林新昶对着岳尊却摆不出好脸色,他别别扭扭地看了他一眼,眼神就又转回了岑念脸上。
「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拿到天赋异禀国际赛冠军——你太厉害啦,我爸妈也看了比赛,夸了你好半天——你比我当年强了许多,我只获得提名,却连三十强都没进去。」
林新昶对刚刚结束的天赋异禀国际赛很感兴趣,问了许多比赛中的细节,又姿态谦逊地请教她提高记忆力的窍门。
「我是学历史的,最羡慕的就是记忆力好的人……」
林新昶贪婪的目光盯着她,贪的不是她的脸,而是她过目不忘的记忆力。
他要是问怎么一心多用,岑念还能多说两句,他问的是记忆力,岑念就只能说——
「天生的。」
「唉,果然。」林新昶叹了一口气。
林新昶说个不停的时候,岳尊就站在一旁笑眯眯地听。
林新昶皱眉看了他一眼,想要对岑念再说什么时,一个穿着燕尾服的男人走上宴会厅高台,宣布零点将至。
「……在座各位都是年轻人,想必光是喝酒聊天也有些腻了吧?接下来就让我们玩一个叫『辛德瑞拉魔法』的游戏。」
「零点至零点一分,参加宴会的宾客需要找到一个亲吻的人,如果一分钟后有人落单,落单的宾客将上台接受我们的惩罚。」
岑念皱眉,她看向周围,人人跃跃欲试,即使戴着面具也掩不住他们的期待,只有一个林新昶,眉头皱得比她还紧。
岑念打定主意,向着宴会厅大门走去。
她站在宴会厅外,总不至於还有人要吻她了吧?
「念念!你去哪儿?」岳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岑念心中升起一丝危机感,脚步更快了。
「念念!」
岑念置之不理。
餐台在宴会厅最里面,她走得太深了,好不容易走到宴会厅中央,眼见大门就在不远处,变故突增——
全场的灯熄灭了!
一阵半惊讶半惊喜的尖叫声响起,人群立即躁动起来,四面八法都是移动的脚步声。
岑念因爲突然的光綫变化而眼前一片漆黑,她也顾不上等待眼睛适应光綫,循着记忆中的方向往门前继续走去。
一只男人的大手抓住了她。
「念念!」岳尊挡在了她的面前。
「你让开!」她生气了。
「念念,你别怕……只是一个游戏而已……」
岳尊的脸还没来得及凑到眼前,岑念一脚踢在岳尊要害转身逃走。
他竟然想趁机亲她!
岑念真的怒火腾腾了,这是哪门子的游戏?这是对她的侮辱!
她想要摆脱岳尊,却发现不止岳尊,还有其他男人伸手试图抓住她。
她目不能视,他们却好像都能在黑暗中准确看见她的身影一样,第一次,她心里升起慌张,慌张中,夹杂着她不愿承认的害怕。
太黑了。
岑溪在哪里?
……
岳尊追逐在慌不择路的黑发少女身后,就像在追逐一只美丽惊慌的蝴蝶。
她的面具上闪着月光一般的粼粼波光,衬得她更加美若神女。
一分钟快结束了,他必须赶快……
就在他这个念头升起的同时,逃跑的少女忽然被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抓住,一把拉入怀抱!
「念念!」
岳尊目眦欲裂!
……
岑念回过神时,已经落入一个宽阔怀抱。
她下意识挣扎,鼻尖却嗅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淡淡香气,这缕香气淡如薄雾,安静如寒冰,像是夜色中开满鸢尾花的荒废花园。
只有她知道,这摇曳的风情下藏着无声的孤独。
她忽然不挣扎了,安静地任他抱着。
就在刚刚还让她不安的黑暗,再也不能让她慌乱一丝一毫。
因爲他在这里。
她脸上的面具被取走了,她看见那张在黑暗中闪烁着诱人磷光的半面面具在黑暗中飞出一条弧綫。
消失不见。
岳尊还在气急败坏地呼喊她的名字,其中也有担心和心焦,但是她不想再看他一眼。
他的气息在靠近。
他的呼吸洒在她的鼻尖,痒痒的,热热的。
岑念忽然伸手,抚摸他脸上的面具,他不动,停了下来任她摸索。
镂空、雕花、半脸。
在她抚过时自觉闭上的双眼,眼皮下条件反射的颤动,小婴儿一般柔软窍长的睫毛,她指尖下,都是他的温柔。
是他。
她收回手,他却没有继续前进。
她的双眼已经能够适应黑暗,她迎着他的目光,看见他眼底的挣扎和克制,痛苦和爱意。
她被他深沉复杂的眼神震慑,鬼使神差下踮脚迎了上去。
两张嘴唇轻之又轻地碰在一起,克制而守礼,交融的只有彼此的呼吸。
灯光亮起,岑溪忽然撤离。
「岑溪——!!」
岳尊一个箭步冲来,提起他的领子就打出一拳。
岑念的心猛地提到喉咙口,她刚要伸手去拦,岑溪抓住岳尊打出的拳头,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另一只手给了岳尊干脆利落的一拳。
尖叫声四起,周围的宾客如鸟兽群散。
岳尊踉跄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岑溪好整以暇地整了整衣领,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露出不以爲意的散漫微笑。
「尊少,你这是做什么?」
「你还问我做什么?你——」岳尊凶狠的视綫落到岑念身上,话语一顿,吞下了自己刚刚看到的那一幕,怒声说:「你自己清楚!」
「我清楚什么?清楚你抹在念念假面上的荧光粉吗?」
岳尊一滞,他本能看向岑溪身旁的岑念——她冷冷地看着他,眼中只有厌恶。
「不是的……念念,我只是害怕一会找不到你……」岳尊慌张了。
「这是怎么了?」
林兰和几个青年男女出现,扫了剑拔弩张的三人一眼,明白了。
「好了,有什么事我们下来再说,别让人看了笑话……」
林兰拉了拉岑溪,没拉动,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岑溪脸上的笑消失不见了,他尖锐冰冷的目光射向已经失了气势的岳尊。
「该我问问你——岳尊,你想做什么?」
岳尊又一次看向岑念,然而她根本不愿看他一眼。
「你有没有想过,在黑暗混乱的环境中,如果没有我,面具上有着荧光粉的她会怎么样?」
岑溪冷冷说道:「我警告过你,不要对她耍手段,不要强迫她做不愿意的事——我反复告诉过你,你还记得吗?」
岳尊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地看着兄妹两人,嘴角仍有鲜血溢出,但他顾不上抆。
「小溪……」林兰再次拉他,被岑溪挣开。
「表姐,您该学学怎么做保密工作了,晚会安排泄露,还有什么资格叫惊喜晚会?这场晚会,恕我们不能坚持到最后了。」
岑溪说完,握住岑念手腕,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去。
「我不堪……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身后,传来岳尊低哑的声音:
「你扪心自问,换了岑琰珠,你还做得出这种事吗?」
岑溪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嘲讽,又像是感到可笑,他笑了笑,说:「有必要的话。」
他再没停留,握着岑念的手大步离去。
……
他一路沉默无声地走着,她的手还握在他的手中。
岑念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除了刚刚隔着面具的那一眼,她清楚看到了他一直藏在漫不经心微笑下的痛苦和克制不住的爱意。
电梯关门后,狭窄的空间里气氛更加安静微妙。
「你知道吻的是谁吗?」
岑念抬头望去,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岑念知道。
她先知道,后吻人。她知道岑溪想问的是什么——
如果她知道面前的是岑溪,爲什么她还要主动吻上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那就像是鬼神的一个玩笑,那一瞬间,她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回过神时,已经碰到他的嘴唇。
岑溪误会了她脸上的茫然,伸手将她落在肩前的发丝轻柔别到耳后。
他轻声说:「……以后不许再随便亲人。」
她张了张口,说出的却是:「你是故意当着众人和岳尊决裂的?」
「我们早晚会走到这一天的。」岑溪说:「让别人看见也好。」
「……你怀疑岳家主导了致癌药丑闻?」
「不止。」
「还有什么?」
「念念……」他看了过来,无奈的目光示意她在这个秘密前止步。
岑念反握住他的手,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还有什么?」
「……」
沉默得太久,岑念决定挑破这层窗户纸。
她终於下定决心,要踏进这滩混水。
「你怀疑,林茵不是自杀。」
岑溪深深地看着她。
狭窄的电梯里,寂静的空气沉得快要停止流动。
她真的猜对了。
岑念眼前不由浮现出她看到的那个画面,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躺在地上,大睁的瞳孔中没有丝毫光彩。
她一直都在心底有着淡淡的疑惑。
一个跳楼自杀的人,爲什么会正面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