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溪的声音覆盖了她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酒桌上。
他站起身,把她挡在身后,端起面前的红酒杯看着主位上的男人,笑着说:「既然是傅家和岑家的问题,我来喝也一样。」
「你喝和你妹妹喝,不一样。」傅显说。
「那就用不一样的喝法。」岑溪笑着,再次说:「我来喝。」
两束目光在半空中碰撞,互不相让。
半晌后,傅显看着他,冷冷开口:「岑总想喝,也可以,就用你说的,不一样的喝法。立诚,你说怎么喝?」
傅立诚带着笑开口:「岑总酒量好,普通的酒对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我们不如玩个刺激的,来一杯深水炸弹。」
岑念不知道「深水炸弹」是什么意思,但单从林赞的表情来看,她就知道「深水炸弹」绝对如它的名字一样,充满杀伤力。
「好!」傅显大笑,说:「今天这么多人都在,我把话撂在这,只要你喝下一杯深水炸弹,你爸之前对青山集团鬼鬼祟祟做的烂事就算了——条件已经说好了,你喝吗?」
岑溪笑着看着他:「喝。」
「岑总果然是个爽快人。」傅立诚起身,叫来门外的女侍者,问:「你们酒店有多少种酒?」
女侍者低眉敛目,恭恭敬敬地说:「先生,有我们酒窖里有上百种酒。」
傅立诚笑着回头看了眼岑溪:「我也不难爲你。」他说完,转头看向女侍者,「选六种不同的高度酒调一杯深水炸弹送来。」
女侍者一楞,看了眼酒桌上的其他人,没有人提出异议。
「……好的,请稍等。」女侍者低头离去了。
岑念一听「深水炸弹」由六种不同的高度酒调制而成就紧紧皱起了眉头。
单喝一种酒就已经对身体代谢造成了负担,混合多种酒精更是会对肝脏、胃肠和肾脏等器官造成巨大危害,这是一个稍微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的道理。
岑溪爲什么要喝?
她转头看向岑溪,在看到他平静表情的一刹那,她劝阻的话就断在了喉咙里。
岑溪不知道「深水炸弹」的危害吗?
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爲什么要喝?她知道答案。
因爲不得不喝,因爲他要保护自己。
岑念觉得他的手越发滚烫。
她抬头看向圆桌上一头头披着人皮的饿狼,第一次感觉到了无能爲力的感情。
从前的她是亚洲顶级豪门的继承人,她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重若千钧的能量,她总是高高在上的俯视着众人,那时候是理所当然,现在呢?
她依然可以用她惯常的手段来保护自己,她大可以在这里转身就走,将这群心怀不轨的中年男人抛在脑后。
可是留下来的岑溪呢?
即使在贫穷又势弱的同名少女身上重获新生,即使每月都只能从生父那里获得一千元生活费,即使生父不疼生母不在,岑念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所拥有的能量。
直到这一刻。
比起无力自保,更能让人意识到自己力量不足的是无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她可以用一千种手段来保护自己,却找不到一种手段保护岑溪。
她还未长成的羽翼再怎么延伸,也遮挡不到。
已经有过数次开合的梨花木大门再一次被人打开,一群满身酒气的男女歪歪扭扭地鱼贯而出。
傅显和傅立诚走在最前方,他们喝得最少,步伐依然沉稳。
「要不要叫人送他去医院?」傅立诚问。
「……喝死了最好。」傅显轻蔑地笑了一声:「死亡赔偿金我多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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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立诚也笑了起来,两人心照不宣地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酒店。
偌大的包房里只剩下三个人,原本嘈杂的空间眨眼就变得空荡荡。
「岑筠连这个孬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岑溪千杯不醉,哪里需要你来送解酒药?!」
林赞充满愤怒的一拳锤到圆桌上,震得桌上碗碟一齐发出清脆声音。
「他不知道。」岑溪轻声说。
岑念沉默地看着他。
他坐在座椅上,身体重量完全交给了椅背和坐凳支撑,浑身软得如同一滩烂泥,而他的双眼,平静地直视着头顶璀璨耀眼的水晶吊灯。
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眼眸比平时更湿润,仿佛闪耀着粼粼波光。
「他到底知道你的什么?!」林赞红着眼睛怒吼:「他算什么狗屁父亲?!」
「舅舅,不用生气……」岑溪看向林赞,笑着说:「我不在意。」
岑念远超常人的观察力让她看出他微藏在笑背后的悲伤。
她知道这种感觉,因爲在意没有用,所以决定不去在意。
但是理智决定不去在意,情感不一定能坚决履行理智的决定,他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也骗不了她。
暴怒的火焰在林赞眼中燃烧,宽敞的包房里鸦雀无声,在沉默的三人背后,是辉煌的水立方和鸟巢剪影,在黑暗中如同一只虎视眈眈的怪兽,随时都会张开血盆大口吞噬他们。
「起来吧,我送你回去。」
最先打破缄默的是林赞,他按下脸上多余的表情,伸手扶起岑溪。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岑溪撑着桌边,费力地站了起来,他看向这时走进包房的林家司机,说:「麻烦你送我舅舅回家了。」
「应该的,应该的。」对方受宠若惊地说。
「你呢?你怎么回去?」林赞问。
「代驾可以送我,」岑溪笑着说:「再说,还有念念。」
林赞也醉得不轻,在岑溪的劝说下,他在林家司机的搀扶下先行离开了包房。
「我们也走吧。」岑溪笑着对她说,他转过头,刚刚走出一步就险些被椅子脚绊倒。
岑念条件反射地就扶住了他。
「……谢谢。」岑溪说。
岑念没说话,她紧紧握着他的手臂没有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