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班带两人入座后离开,转而由一名黑发黑眼的女招待爲他们服务。
女招待递上来的菜单主义大利语,下方一排中文翻译的菜名。
「你先点。」岑溪把菜单递给她。
岑念按照自己的想法点了一个套餐后,又把菜单交还岑溪,他看也不看,合上菜单交给女招待:「和她一样。」
女招待离开后,餐桌上陷入缄默。
岑念其实有不少疑问,关於他服的药,关於他的母亲——但她都忍住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头晕吗?」岑溪问。
她摇了摇头。
「如果觉得哪里不舒服,立即告诉我。」岑溪笑着说:「春雨只是看着温柔。」
岑念低低地应了一声。
她不喜欢闲聊,但奇怪的是,她对岑溪抛出的话题却总是愿意配合回答。
岑家人口不少,但是她真正能够与之沟通的只有岑溪一人。
严格意义上来说,加上学校,她真正能够沟通的只有岑溪一人。和他说话的时候,她不必字斟句酌。
她说的话,他都懂。
随着餐点陆续上桌,岑念的注意力放在了品味美味佳肴上,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自然放松。
吃到最后,主厨亲自端上了套餐中的最后一道餐后甜点——层次分明,精致美丽的歌剧院蛋糕。
岑念怀着期待的心情尝了一口,绵软的海绵蛋糕覆盖着醇厚的巧克力甘纳许,蛋糕和巧克力的柔软清甜外,她的舌尖还品尝到了奶油霜的咖啡风味,淡淡的潘趣酒酒香中和了巧克力的浓醇,让整个口感变得奇妙丰富。
她抬起头时,岑溪带笑看着她。
她压抑着重重点头的冲动,维持着她冷静的姿态,说:「好吃。」
岑溪看着故作冷静的少女,忍不住咧开嘴角,爲了掩饰自己不期而至的笑容,他低头拿起面前的甜品叉。
眼角余光里,对面的歌剧院蛋糕在不断消失,岑溪微微抬眼,将她满足的表情尽收眼中。
在岑筠连他们面前的时候,她像一只冰冷的刺猬,警惕着所有想要靠近的人。
在对峙年级主任的时候,她像一阵猛烈的冬风,一往无前地打击着敌人。
此刻,他又在尖锐、冷酷以外,看见了她的另外一面。
看到她此刻轻易满足的样子,他才想起,不管多么好强,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
没有一个初生婴儿是排斥拥抱的。她今天的冷漠,是过去趋利避害所造成的结果。
如果拥抱会带来电击,那么就连婴儿也会学会推开怀抱。
岑念忽然抬眼,发现了他的窥视。
她敛起放松的神色,不悦地看着他:「看什么?」
「看也不可以吗?」岑溪笑了。
「不可以。」
岑溪笑着说:
「哥哥看,可以。」
半小时后,最后一口歌剧院蛋糕也吃完了,岑念跟着岑溪前往前台结帐。
在昏暗而富有情调的灯光下,穿着海蓝色长裙的少女走在英俊高挑的黑发青年身旁,画面美丽得如同一幅壁画,见到这一幕的人无不因此侧目。
岑念等待岑溪结帐的时候,柜台里的工作人员向她递出一束已经包好的红玫瑰。
红玫瑰娇艶欲滴,却不适合她和岑溪之间的关系。
「祝两位今晚愉快。」工作人员满脸笑容地说。
岑念没接,一旁的岑溪开口说道:「给我那束风铃草吧。」
岑念还不知道他说的是柜台里的哪一束花,工作人员已经恍然大悟地放下玫瑰花束,转而拿起了一束蔚蓝色的风铃草。
看到它的一瞬间,岑念明白了它叫做风铃草的原因,蔚蓝色花束中每支花的花蕾都是一个小小的铃铛,随着工作人员交接的动作,铃铛微微晃动,就像风中的铃铛。
岑溪接过花束后,在走向电梯的过程中把花递给了她。
岑念犹豫片刻后,从他手中接过那束还站着清澈水珠的清新花束。
不是玫瑰的话,似乎也没有问题。
「你知道吗,每种花都有它的花语。」等待电梯从下升起的时候,岑溪说。
岑念看了眼手中的风铃草,问:「风铃草的花语是什么?」
岑溪笑着说:「感谢。」
「所有的花都有花语吗?」
「是的。」岑溪说:「就连不同顔色的同种花,花语也有区别,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花语也像语言一样,有着微妙的不同。」
「谁规定的?」
「人民规定的。」岑溪笑道:「你就看成是风俗的一环吧。」
岑溪这么解释她就能接受了,花语和星座一样,是群众性文化妄想的一环。
「仙人掌的花语是什么?」
「坚强。」
「小雏菊的花语是什么?」
「明媚。」
「……通泉草的花语是什么?」
「隐忍的关注。」
岑念怀疑地看着他,说:「你在骗我。」
别的都算了,像通泉草那样随处可见的杂花野草,即使有花语,他也不该脱口而出。
岑溪咧嘴笑了起来,一副恶作剧被拆穿的样子。
「谁让你这么可爱?」
「……」
「傻念念,天气和男人,是你永远都不能相信的两样东西。」岑溪笑着说。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岑溪挡住一边的门,再次示意她先行进入。
金发的领班在他们身后恭敬地迎送。
岑念走进电梯,看着他随后走入,在按板上按下车库的楼层后,问:
「蓝色鸢尾的花语是什么?」
岑溪脸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凝滞。
电梯中明亮的光綫让他脸上的阴影无从遁形。
「念念是把我当做百科全书了吗?」一秒后,他笑着看向她,神情自然。
「你不知道吗?」岑念盯着他。
「……知道。」岑溪笑着说:「蓝色鸢尾的花语是拒绝,代表绝望的爱。」
岑念回到家,在又度过一个24小时后,脑中依然回荡着这句话。
她躺在宽阔的大床上,睁眼望着空无一物的头顶久久不能入眠,房间很静,她的心思却很乱。
建造鸢尾小径的元夫人知道鸢尾的花语吗?
所有东西都变了,唯独这条小径被保留了下来的岑筠连知道这个花语吗?
而知道这个花语的岑溪,又有没有像她一样进行过类似的思考?
岑念原本对於无伤避过三条鬼畜路綫信心满满,现在她却第一次産生了疑惑。
这个故事,真的是她以爲的傻白甜小白兔和三个大灰狼的鬼畜故事吗?
她究竟又是从哪里得知这个连名字都想不起来的故事呢?
寂静的夜,没有人能解答她的疑问。
她翻过身,看着窗纱外隐隐约约的夜空想——疑问是无穷的,与其关注别人的过去,不如管好自己的现在。
睡吧。
少女慢慢闭上眼,白色的窗纱在微微的夜风下轻轻摇晃。
一轮皎洁的弯月,孤独地深陷在望不见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