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廷玉低垂下头,回道:“微臣逾越了,还请皇上责罚。”
胤礽怀疑问他:“你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你接触过西学?”
“微臣之前从未曾读过西学,只是微臣在入京之前曾经在河北肥乡的漳南书院学习过一段时日,颇有些感触罢了。”
“漳南书院?与其他地方教的有何不同?”
“确实有不同之处,漳南书院奉行‘真学’、‘实学’之主张,教授的内容宽泛,涉及礼、乐、射、御、书、数及兵、农、钱、谷、水、火、工、虞,无一不学,习传统八股时文者,则多是为了应对科考取功名,后来微臣入朝为官,偶与那些洋人师傅闲聊起,发现书院这真学实学的主张与欧罗巴的西学理念是有共通之处的,也是有他们所推崇的,微臣以为,若是能将这种教学举才方式推广开来,必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胤礽道:“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朝廷科考以八股取士不应当?”
“微臣听人说过一句话,‘八股行而天下无学术,无学术则无政事,无政事则无治功,无治功则无升平……’”
“你胆子倒是挺大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胤礽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
张廷玉镇定道:“皇上问起,微臣也只是实话实说,微臣以为真正有才之人绝非张口之乎者也泛泛空谈夸夸其词之辈,能做到经世致用者方是良才。”
胤礽微挑起眉,目光落在了他身后墙上那幅胤禔送给自己的写着‘经世致用’的字上头,不由得笑了:“你这话倒也有些意思……”
张廷玉并非狂妄之人,相反他其实谨小慎微得很,不过是因为看得出当今圣上是个开明君主,才敢当面说起这些而已。
“不过朝廷以八股取士的制度经历朝历代已有上千年之久,哪能说打破就打破了的。”
“从康熙朝起就有开博学宏词科的先例,同样的,独立于科考之外,增设新的选贤制度为朝廷选拔人才应当不是难事,等到成了惯例,日后再与科考逐渐融合便是。”张廷玉提议道:“微臣以为,眼下先要做的事情,是将这种分明别类百花齐放以求真才实学的教学主张推广开来,若是能在全国都建起这样的书院学堂,时间长了自然就能成了风气。”
胤礽点了点头,道:“其实朕叫你来,就是想与你说这事,朕会先在宗学和八旗官学内增设你说的这些学科和西学,再下旨令所有八旗学龄子弟必学并熟稔掌握其中之一以做表率,你则负责帮朕筹办同等性质的学堂招收汉民,就从京畿地界开始,向全国推广,朕会令礼部上下全力辅佐你,争取在五年之内完善制度形成一定的规模,至少做到各省各有其一,你可办得到?”
张廷玉愣了一下,回过神来后大声应下:“微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辱皇命!”
张廷玉离去后,胤禔和兵部官员匆忙而来,呈上才收到的边疆送过来的加急公文,是紧急军报,和硕特汗王拉藏汗集结兵马大军压境准噶尔,战事一触即发。
兵部官员禀报道:“六世达/赖半个月前突然被人刺杀身亡,和硕特汗廷声称是准噶尔部所为,如今打着为达/赖喇嘛复仇的旗帜,已经集结了数万兵马驻留在与准噶尔交界地带,随时准备挥师而上。”
胤礽看过手里的公文,微皱了皱眉,问道:“你们以为呢?”
胤禔道:“这很明显是和硕特的借口,三年前拉藏汗继承汗位,与西藏第巴桑结嘉措一直都不对付,矛盾日益尖锐,达/赖六世是西藏第巴弄出来的五世喇嘛转世灵童,和硕特汗廷那边一直不承认,如今他被刺杀了,又怎会为了他讨伐准噶尔。”
兵部尚书耿额道:“奴才也以为这事蹊跷,拉藏汗这几年屡屡上奏六世达/赖不守清规,是个假喇嘛,想撺掇朝廷将之给废了,眼下却为之出兵,很明显就是个借口,六世达/赖到底是谁刺杀的也委实耐人寻味,指不定是他们贼喊捉贼,一方面除了达/赖喇嘛好趁势控制西藏一方面借机出兵准噶尔想一箭双雕之计。”
胤礽冷嗤了一声,拉藏汗不是个安分的,他从前就知道,所以对他的屡次上奏并未像之前康熙那般给予肯定,反倒是置之不理甚至警告他安分些不要生事,也因此拉藏汗定是不能像从前那般名正言顺地除去六世达/赖了,会想出这样的计策便也就不稀奇。
如今准噶尔的形势也与前回不同了,策妄阿拉布坦在胤礽的设计之下一早被人刺杀,准噶尔汗王噶尔丹策零还是个稚童尚不成气候,所以这一回,不是他们挥兵灭了和硕特,倒是拉藏汗起了心思,想趁火打劫,一举将之拿下。
“皇上,是否应该先分别修书给拉藏汗、噶尔丹策零和桑结嘉措那边,问清楚事情缘由,勒令拉藏汗不得轻举妄动,再做打算?”胤禔提醒道。
“就按你说的办!”胤礽咬牙切齿道,随即冷笑了笑,他还正愁着要怎么解决和硕特和准噶尔,这些人就自己闹腾着把机会送上门来了,当真是再好不过!
285行车
边疆战事虽然来得突然却也并不算太紧急,胤礽便就没太放在心上,总归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行处置,倒也不耽搁南巡的计划。
把手边要紧的政事都处理了,也耳提面命千叮万嘱过弘晳之后,胤礽便就率队启程了。
在出发前一日,胤祉再次找上门来,向胤礽请旨去蒙古为孝庄守陵。
胤礽很痛快地就命人拟了旨,笑问他:“怎么突然又想通了?”
“前几日收到姐姐的信,说他生了病,臣弟实在是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