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泽清了清嗓子，也盘膝与杨青月相对而坐，张口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叶泽唱着，手上也不由指尖轻点在膝上打着拍子，到了中间没有歌词的地方，也同样低声哼唱着旋律。

杨青月垂眸静听着，叶泽望着他如玉的侧脸也不得不承认，怪不得杨青月又被称为道子啊，单单这张脸，他这个称号就绝对没有叫错，倒是那疯子大爷的诨号，若不是他那混沌的眼神，叶泽还真是看不出他哪里和那个名号沾边。

一遍唱罢，叶泽还未收声，便看到刚刚仿佛一尊玉雕一样静坐不动，让他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的杨青月突然动了，指尖轻拂，悦耳的琴音随之传来，叶泽不由微微一笑，便已顺着杨青月的琴声唱了下去，一曲终，杨青月方才按下琴弦，叶泽也随之收声。

“很好。”杨青月脸上竟是露出一抹柔和的神色。

二人合作了一曲之后，叶泽与杨青月之间的疏离感也迅速消散，尤其是当听到杨青月的很好二字时，叶泽顿时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多谢大爷夸奖，不过，这夸奖我受之有愧。此曲出自一位名叫李叔同的大师之手。”

杨青月微微颔首，随即微微一顿，却仍是道：“你也不错。”

叶泽不由笑眯了眼睛，真没想到疯子大爷还会有这么友善的一面啊。不过想想也算合情合理，杨青月自幼时起便浑浑噩噩，他习武之时取琴弃剑便是因为琴音能够坚定他的信念，安抚他的精神，这送别本就是经得起考验的经典，又哀而不伤，能得杨青月喜爱也不算奇怪。

至于他……叶泽觉得他大概是沾了曲子的光，不过，沾光归沾光，他凭本事穿的越，有好处为什么不沾？叶泽看着神色略微柔和的杨青月不由感慨不已，如此人物竟然疯癫了那么多年，他若是性子柔和些，还不知道这江湖上要有多少小姑娘要被勾去魂了呢。

叶泽不答言，杨青月也未想过一定要他的回答，当即便欲收琴起身，叶泽却是手快过脑子地一把把他按了回去：“等一下！”

叶泽并未用力，杨青月若是想起自是起得来的，但是他却并未如此做，反是顺势坐回了原地，同时微微侧头望向叶泽，似乎是在询问他还有什么事情。叶泽微微一窘，他也是花下看美人看魔怔了，不过……说到花……叶泽忽而有了主意，他竟是万分自然地拍了拍杨青月的肩膀，对他眨眼笑道：“在这儿等我。”

说着叶泽便已经转头一溜烟儿地跑了，纵是杨青月眼中也不由多了一抹错愕之色，他摸了摸自己被拍的肩膀，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他该说他是大胆，还是该说他是无知呢？竟然敢这么对待他？便是他的亲弟弟都不敢这么亲昵地拍他的肩膀，这哥俩好的态度……恐怕也就幼时的柳惊涛干得出来。

不过就算是柳惊涛长大后也已与他渐渐疏离了，少时上不觉得，只觉得是柳惊涛回了霸刀山庄，双方离得太远联系自然也就少了，但是，这几年神志完全清醒过来之后他才认识到，那是疏离了。不过，无论怎样柳惊涛总是他心中的特殊的存在就是了，不过，如今他眼中光怪陆离的世界中又多了一道清晰的人像。

“藏剑？”杨青月亦是认出了叶泽的武功出处，再加上近日长歌门中的弟子们讨论的最多的话题，杨青月立刻便猜出了叶泽的身份：“叶泽吗？”杨青月指尖划过琴弦，带起一阵悦耳的琴声，霸刀、藏剑，他们打铁的人都是那么有趣吗？就不怕他这个疯子突然发疯？

不过，杨青月又觉得叶泽大概不是不怕，毕竟叶泽刚刚认出他的紧张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但是，仅仅一曲便已经放下了戒心，就算是江湖经验极度匮乏的杨青月也不由觉得他是不是太没有戒心了？

虽然心里对于某人表现出来的蠢萌有些嫌弃，但是杨大爷坐在原地一动没动的动作还是相当诚实的。毕竟，以琴会友，即使他生在长歌，这个体验也是第一次呢，虽然长歌之中绝对不乏以琴会友的雅事，但是，谁让他是杨青月呢，认识他的人有几个敢与他以琴会友的？便是有，那也必然是不知道他的身份的，而知道之后，显然这个友也就不存在了。

但，总之杨青月也不在乎就是了。他虽然不复早年的浑浑噩噩，但是这么多年被人当成疯子看待，他看到太多，听到太多，他虽神志不清，却也并非人事不知。只是恐怖的梦境一直禁锢着他，让他那么多年才艰难脱身罢了。他所经历的一切，他都明明白白的记得，或许正因为角度不同，他才看的更加清楚、更加透彻吧。

如果说在他二十二岁前他是醒不过来，那么，二十二岁后他是懒得醒来。所有人都觉得他被噩梦吓得神志不清，他的梦中必然一片混乱。但是，他们又怎知，便是这真实的世界，也不见得比那光怪陆离的梦境更好。噩梦可怕，可比噩梦更可怕的是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