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1 / 2)

律风对南海的记忆, 总是充满了铁马兵戈的铿锵声响。

似乎他在新闻上见到这片海域,都与守护疆土有关。

温柔广博的海洋,桥梁应当身姿优美如同缠绕其中的水蛇褐藻, 顺着洋流舞动。

可在他的手中, 跨海桥梁的身形壮观,粗壮的钢筋铁骨,每一根桥座都像是深入海底,捍卫领土的尖枪。

七级台风、十米巨浪, 在图纸上淡去影子。

逐渐清晰的是一座横跨澎洲群岛,线条分明的桥梁。

他抛弃一切干扰因素, 全靠一腔创作激情, 在草稿上随性落笔。

那些黑白线条, 围成了律风最为熟悉的中国古建筑户牖模样。

交错的钢管支撑, 在桥梁中层, 构成了无数镂空六方三角格, 在世间最为坚固的材料中,支撑起贯穿南海的通道。

那些错落有致的格线, 既有传统古建筑的婉约,又有将士铠甲的粗犷。

律风沉浸在传统与现代的交融之中,迅速地建立起了跨海大桥的雏形,宣泄着他对南海的想象。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在桥梁里融入传统文化。

在进行绘制出了钢铁护卫般的长桥之后, 他才慢慢冷静下来,按照南海数据微调桥梁。

落位、桥座、预留航道。

拥有了完整设计外观的大桥,不断延展身躯、弯折曲线, 仿佛一座匍匐在海面上的长鞭, 带上了“井”字尖戟, 透着百兵之勇、战无不胜的气势。

律风不管风云诡秘的委员会怎么想, 这样气势如虹的桥梁,才是他期望站立在南海之上的建筑。

他顺着设计图,快速地制作起概念渲染。

律风几乎没有片刻犹豫地,选择了铁灰如漆、闪着寒光的深灰色涂装。

因为,那是中国南海留给他印象最深的色彩,与清晰的高速分道线一起,勾勒出了一条目的明确的通道。

瞿飞在台风过境的一个下午接到了电话。

翁承先言简意赅地叫醒趁着台风睡懒觉的徒弟。

“明天好好收拾一下,做好准备?”

“什么准备!”瞿飞差点从床上跳起来,精神一振。

“律风来了。”

第二天一早,瞿飞的脑子都还是一片混乱。

他勉强穿着衬衫西裤,套上了运动鞋,跟着翁承先到机场接人。

驻地附近的机场,忙碌拥挤。

人头攒动的环境,炸得瞿飞头疼欲裂。

“他不先给我们设计图吗?”瞿飞皱着眉,简直不满律风的匆忙,“待会开会投影,整东整西,岛研院那群烦人的家伙,又要唧唧歪歪了。”

翁承先看着机场到达口,说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还敢提前发设计图?”

这话说得瞿飞哑然,他抓了抓头发,低声嘟囔道:“直接发给我不就安全了……”

“律风!”

翁承先忽然出声。

瞿飞赶紧往到达口一看,见到穿着一身黑色短袖、牛仔裤的清爽年轻人。

他短发修剪得整齐,身形看起来瘦弱,走近了,瞿飞却发现他很高。

……当然,没有一米九一的瞿飞高。

他在南海风吹日晒待久了,一看就觉得律风养尊处优,不像是能够吃苦耐劳的样子。

如果不是清楚这人能够连续走上三四天乌雀山,熬在工地里看着大桥盘山而起,必然会把律风当做初出茅庐的工地新人。

因为年轻,出门还背书包。

跟他想象中冷漠回怼桥梁工程师的模样,差之万里。

“翁总工。”律风打了招呼。

瞿飞心里“哦”一声,亲切温和有礼貌,果然跟他想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这么大一个陌生人站在翁承先身边,律风的视线自然会落到瞿飞身上。

自来熟的瞿同志当场伸出了手,“欢迎欢迎,我是瞿飞,翁老师的徒弟。我们也算是同事了。”

律风听到这个名字,连礼貌回握都透着敌意。

他眉头微皱,直言不讳,“我的数据就是你给的?”

“草!”瞿飞当场就跳脚了,“律大设计师,我冤枉啊!”

律风还没说篡改数据的事情,瞿飞就开始喊冤。

“我只负责传数据,谁能想到数据是假的呢?”身材高大的工程师,说得咬牙切齿、眉飞色舞,“项目组里面居心叵测的人太多了,咱们这次纯粹是被别人给坑了。”

瞿飞边说还边伸手比划,“岛研院的夏英杰,绝对是造假头号怀疑对象,实业集团的傅梅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里面还有七七八八个海南省、宝岛省的政府班子,勾心斗角的水平千万不能掉以轻心。数据的问题,是我没有检查出来的错。但是律工你今天来了,咱们得团结起来,一致对外,要不然,搞不定这群吃里扒外的东西!”

瞿飞一句话,把委员会里的势力里里外外骂了一通。

根本不是什么喊冤。

而是火速扯起外部危急的大旗,想拉律风入阵营。

律风听完,不为所动。

“既然委员会里面这么危险,那你传给我数据之前,为什么不先看一看?”

问话直切重点。

国院派他驻扎这里,差点把国院自己的人坑了,还不是得怪他粗心大意。

瞿飞脸上无光,本想忽悠着律风忘记追责。

谁知道这位看起来脸嫩年纪轻的设计师,问话跟师父一样犀利。

他坐上车抹把脸说道:“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师父已经狠狠教育过我了,情况说明也写了。要不……我再把情况说明抄一份给你?”

毫无诚意的悔过,并没有令律风感到愉快。

作为国院外派出来的设计师,明知道身处危险之中,还麻痹大意,实在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合作对象。

他说:“不需要。”

冷漠回绝,显然是不打算原谅瞿飞的疏忽。

瞿飞之前对律风温和友好的判断,全都消失得干干净净。

只觉得这位律工年纪轻轻,性子还挺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