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问前街沽酒家(1 / 2)

烟尘中 柘月 1803 字 3天前

正月之后,天气已经回暖,年前落下少许的雪已经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秦淮河的水似乎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温暖起来,河面上零星的几只鸭子嘎嘎叫着。

这幅光景并没有往年同样时候那样热闹.诚然去年变故太多,并也需要一段时间的缓冲。

换在往年,值此绿柳抽芽,春江水暖的时刻,秦淮河两岸早已经忙碌起来,尤其是白鹭洲畔,作为这座城市风月最为兴盛的所在,临河搭建的露台,忙着占位的小贩,各家有女子参加比赛的青楼都会早早就出现在这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那时节并是这一段河道都是临时封闭起来,官府那边也会派出书吏过来,大抵扮演着监工的角色。

事实上每年的比赛都是由官府出面,规模自然还是很巨大的,江宁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整个南方的文教程度,这里汇集的文人士子大多都是有着真才实学,才子佳人的故事一定程度上促使这里的娱乐也极为鼎盛。虽然与京师存在某些差异,但这种差异总得来讲也只是因为地域所造成的。汇集在京师的大多都是想要走走门路出仕的人,因此他们与那些青楼女子的往来,心思并不那么单纯了。

至于江宁这等地方,同时汇集了一批官场老人,平日里的往来大多也没有太过复杂的心思,大抵是维持着一种师生的简单关系。不在官场的老人遇到心仪的也会真心的点拨一番,是以来往的过程还是比较融洽的。

另外这边的士子大抵搏的是士林里的声名。虽然最终不免还是为了求官,但到底少了几分烟火气。

眼下已经是正月十四,距离上元节不过还有半日时光,官府却迟迟没有动作,府衙里打坐的知府大人近几月都忙着写公文,并也没有时间打理这些事情了,况且朝廷下了召令,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夹着尾巴过了。对于寻常百姓,尽管事前并已经猜到这个结果,到底有些失落,当然这样盛大的节日,关上门还是要庆祝一番的,毕竟上元之后日子并会再次忙碌起来,将要持续到年底。

另一方面,诸如春苑楼这种已经做了一年准备的青楼来讲,不免更加觉得失落,私底下或许有几句抱怨,大家倒也也分得清轻重,因此不会真闹出什么大事来。

新朝不限民议,几句抱怨并也无关痛痒。

临河大柳树下的棋摊已经摆了出来,三五老头时常在这边对弈。靠河边座位上的老头棋艺甚高,因此另外的几个老头都是轮番上的。棋摊上的谈话随意,棋盘上的对弈却无所不用其极,输赢之间,偶尔也有为老不尊的吹胡子瞪眼,输棋的一方偶尔叫上旁边观棋的几位一道数落对方耍阴谋诡计。复盘之后一番议论,新局开始却又将对方的阴谋下法吸收过来,稍加变化用了出来。当然秦老棋艺更高一分,往往将几个与之对弈的老头的下法吸收之后完全换了样子用来对付对方都不被察觉的。

经常过来的几个老头之中,叫做杜贤的老人应该是很富裕的样子,每次过来都是带着一男一女的使唤人,时常也带着好茶过来,下棋的时候并叫丫鬟在旁边的茶摊上沏了。老人身价不菲,很多茶甚至都要比进贡到皇宫里的好,因此另外几个老头常常也是过来蹭茶喝。当然眼下杜贤进京,这个福利也就不再有了。

“真是怀念明公在的日子。”对弈的老人投子认输,面上凄苦难掩,“往常输了还能得一杯好茶吃。”

秦老抬手拾棋,笑了笑道:“鹤翁真若惦记那几杯茶,不如也一并进京。”

对面被称作鹤翁的老头摇了摇头,正色道:“明公临走却是找过我的……”如是说着微抬了抬眼,看了对面的秦老一眼,“眼下这个时节,我们若是都出山了,对明公只有不利。”

秦老顿了顿,颔首道:“却也是这个理。”

旁边负手而立或捻须观望的几个老头也凑了过来,对于二人方才说的却似是无感。当中一位出声道:“眼下形势看来,不日秦公也将启程进京了。”

秦老不置可否的笑着,不甚在意:“这一两年权且做个乡野老头罢了。”

说的一阵,话题并没有转到面前复了一半的棋盘上,零散的提过几句,却也不晓得是否因为方才的一局不甚精彩,因此都无关紧要。

几个老头渐渐告辞之后,鹤翁面色微肃,怅然道:“秦老真就对朝局失望至斯?”

秦老微愣,随即倒也认真起来:“倒不能说是失望。”顿了顿,老人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在缓缓而过的秦淮河里,“以前,看着支离破碎的家国河山,你我都希望有一番作为,现在想来,那时的努力到底是否真的值得?”老人目光落在对面的老人身上,四目相对,满是忧虑,“世人皆说万里锦绣河山。你我身在局中,对这河山有着更为深刻的了解,并也明白这锦绣背后真正又是个什么样子……”

“从熙宁五年范公变法以来,你我始终坚信那些事去做了就能有所改变,甚至不惜为此抛头颅洒热血,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皆符合正道,然而变法失败之后,范公病死流放途中,欧阳公心灰意冷退隐不出,你我一腔热血最终一场空欢喜而已!”

老人说到此处,大抵想起当年的热血,比及眼下这幅样子,想来还是有些难过。

当然这种难过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壮志难酬而痛感悲伤吧。

短短不过三十年,当年志同道合的朋友如今已是面目全非,要么站在了对立面,要么舍身成仁了。

“到头来,你我争了大半辈子,到底对这时局有什么改变呢?”

“唉……”鹤翁一声轻叹,“物是人非,着实叫人难过。但你我读书十数载,不就是为了报效朝廷,建功立业吗?”

“这么些年沧桑变化,当年初心却也觉得几分可笑。”

鹤翁点头:“只是那些事终究要有人去做啊。”

秦老站起身来,舒了口气:“你我在这矫情,若叫他人见了,不免要笑话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