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处许久,彼此秉性了解了大半,虽偶有玩笑之语,大的来讲并不曾针锋相对,反倒像是两个沉闷的家伙终于碰上,于是打开了话匣子。
王凝乐得如此,眼下有纪灵儿帮他掩藏身份,待过得一阵平常日子,过了眼前的坎,他再往南寻个地方,了此残生。
北方,他是不忍回去了。
官府的强压之下,江宁城近来发生的事情都不曾公开,因此私下里小范围的议论变得有些面目全非,以至于底层来讲皆是人心惶惶。
无论是早些时候的烧船之事,还是刚刚“平定”下去的流民暴乱,又或是闵学童的死,以及大街上的流血事件……在之后很长时间都成了禁忌,无人敢提起。大抵提起的人都下了牢狱,生死不知。
没人能够预料这件事的最终走向,事实上近来死去的一大群人都被安上了流民的身份,而被人砍得稀巴烂的闵学童也在不久后受到了朝廷的嘉奖。
知道内幕的人就此把头缩的更紧,不知道内幕的,诸如那些文人才子,议论之下也有被问了罪,革了功名,流放边地的……
总而言之,江宁的七月就这么动荡着过了。
秋风吹来了八月,一并吹灭了民间的一股热火。
八月,算是有了个好的开始。
江宁知府下狱,原上元知县黄晓升任江宁知府,江宁撤销上元、江宁两县,就是说自此之后,从某种意义来讲,江宁城里就一个人说了算了。
也在此前提之下,新上任的黄知府开仓放粮,赈济灾民,但大半个月之后,逃到江宁的灾民死的死去的去,已经不剩多少了。
在之前的半个多月,北方几处受灾的州县已经逐渐恢复过来。黄河决堤,死了很多人之后,几位州县长官下狱问了罪,这事大抵就此过去了。
朝廷以一种绝对铁腕的手段度过了这次危机,但没有人敢预测事后将要承受几倍于此的更大灾难。
那时的灾难已经不是天灾,而是人祸了。
处在底层的百姓看不得那么远,总之他们愿意相信来年会是个好年景,愿意相信朝廷不会舍弃他们,因此他们小心翼翼的继续活着,想着忍一忍就能迎来新的局面。
处在高位的士大夫们都是这个世间最聪明的一类人,他们深知当下的朝局,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局面,无论是谁都不敢轻言改变,无论懂不懂,他们都乐得装作不懂,维持着现在这个“稳定”的局面。
也只有那些科道言官偶尔会冒出头来,奏一奏“时事”,然后被诸方连手打压,直至万劫不复。
光鲜亮丽之下,到底只是散发着腥臭的肮脏。
秦淮边的小棋摊上,老人的眉头再也没有舒展开来,尽管平日里说的话还是那些不痛不痒之言。
名为杜贤的老者之后不久也再坐不住出了手。
于是,风雨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