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赦你无罪。”
南直劲抬头看了一眼皇帝,“陛下这是要众人交出自家的‘命’,大概不会得到太多遵从。”
“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还要问一句,按朝廷的规矩,这种事该怎么解决?放任自流?还是等大家幡然醒悟?”
南直劲无言以对,沉默良久,回道:“微臣明白陛下意欲力挽狂澜的一片苦心,陛下不希望看到大楚慢慢衰朽,可是如此伤筋动骨,只怕大楚……衰落得更快。”
“这又为何?”韩孺子是在真心请教,从“敌人”这里,他能得到更多帮助。
南直劲将心一横,拱手道:“百姓是乌合之众,他们的喜好与支持对陛下毫无意义,所谓以民为本,应该是以‘治民’为本,万民不乱,朝廷无忧,陛下更无忧。可是靠什么‘治民’?肯定不是陛下一人所能办到,陛下自行选用了一些人,他们是朝廷的雏形,却没有朝廷的稳定与经验,依靠他们,陛下能治一郡,却治不得天下。最终,陛下还是得用朝廷,京城的那个朝廷,正在被陛下打得七零八落的朝廷。陛下肯定能够击败朝廷,却也击败了自己的左膀右臂,陛下壮士断腕,等到无手可用的时候,悔之莫及。”
“即使双手已经不听使唤,也要忍受?”
南直劲轻叹一声,“权贵之家的腐败,的确出乎微臣的预料,可是坏手也比无手强,陛下……做得太急了一些。”
“不得不急,你刚才说得对,朕自行选用的这些人,数量太少,权力也太小,治理不了天下,只能治一郡。”韩孺子停顿片刻,“大楚共有郡国四十七处,朕一地一地治理,大概要用四年吧。”
南直劲惊得目瞪口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当然,朕明白,这不符合朝廷的规矩,皇帝本应高高在上,通过朝廷治理天下,如此一来,才能事半功倍。可是朕不理解,开国太祖一生都在马上度过,即使称帝之后,也是马不停蹄,后世的皇帝却深居宫中,为何不肯效仿祖先?”
“大楚定鼎之初,天下不稳,各地常有叛乱,太祖不得不前往四处平乱,非其所愿。”
韩孺子探身,问道:“南直劲,你觉得大楚今日的状况比定鼎之初更稳定吗?齐国谋逆、群匪作乱、匈奴入侵、宫变不止,凡此种种,不都是在要求皇帝离开皇宫吗?”
南直劲再度无言以对。
韩孺子挺身,“韩氏稳坐江山百有二十余年,已经够久了,朕要再度‘夺’得天下。”
南直劲跪下,惊讶至极,“陛下这是要……这是要……”
“嗯,我要谋自己的反。”
南直劲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孺子笑道:“也没有那么夸张,朝廷会得到保留,朕相信,不是所有官员全都沆瀣一气,下以猛药,朝廷还有的救。比如宰相,朕很想保留,希望卓如鹤能够明白朕的心意。”
南直劲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受到处罚,又为何受到皇帝的召见。
皇帝要通过他给大臣们带个口信。
南直劲不知该如何回答。
外面突然有人说道:“陛下,剑戟营副都尉王赫求见,说有要事。”
“宣他进来。”
王赫匆匆进帐,看了一眼南直劲,拱手道:“陛下,外面抓到五名刺客。”
“嗯。”
“刺客来自海上,为首者名叫武游,正是栾凯……经过初审得知,刺客原本更多,中途散去了一大批,据称海上群盗决定释放黄将军,只是要提出条件。”
“除非见到黄将军本人,大楚不与任何人谈判。”
“是,陛下,卑职明白,卑职告退。”
王赫退出,韩孺子向南直劲道:“朕的状况比当初的太祖要好多了,起码能保住十步之内的安全,有人对我说,皇权只在十步以外、千里之内,既然如此,朕要离天下更近一些。”
“恕微臣斗胆直言,皇帝不是这么当的。”
“朕不会坐视大楚衰落。”韩孺子冷冷地道,随后缓和语气,“不如这样,咱们打个赌吧。”
南直劲一愣,他曾经自以为摸透了皇帝,现在才发现他连皇帝最简单的想法都猜不透。
“赵若素之外,还有人向你告知朕的一举一动,不管还有几位,五天之内,朕必将他们找出来,到时候,你替朕向大臣传话,如果找不出来,你回御史台,朕也不处罚你。”
南直劲想了好一会,“还有一位,陛下若能找出来,微臣一败涂地,随陛下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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