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王呆若木鸡,眼睛死死盯着一名骑马冲来的黑头军,那人像是瘦小一圈的樊撞山,身上同样沾满血迹,神情更加凶恶,肩上中了两箭,他却毫不在意,手中举着大刀,继续冲来,眼看着就要闯进圈里。
东海王觉得自己能嗅到此人身上的血腥气。
又有一箭射中,那名黑头军终于从马上坠落。
东海王这才茫然地抬眼望去,敖仓城外的一部分楚军回来救驾了,他们认得皇帝的旗帜。
孤军深入的黑头军被击散,留下一地尸体,他们错误估计了援军的韧性,以为能以少击多,结果却遭到两方夹击。
柴悦冲到皇帝面前,他没有加入战斗,但是在离战场极近的地方指挥作战,一发现后方异常,立刻带兵来救,对他来说,皇帝比敖仓重要得多。
“陛下……”柴悦跳下马,刚说出两个字,韩孺子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然后说:“崔宏大军很快就会到来,请柴将军就在这里建立阵线,不可再退。”
“是。”柴悦迅速下令重新排列阵形,步军一字排开,骑兵守卫两边,中间留出一条通道,让后撤的楚军通过,给他们回旋的余地。
所谓兵败如山倒,正在敖仓城外与叛军作战的楚军,分不清撤退救驾与一败涂地的区别,发现柴将军后撤,他们以为大势已去,开始溃散。
韩孺子上马,守在路边,让卫兵们向狂奔的楚军高喊“陛下在此”。
溃散被止住了,发现皇帝真的到来之后,大部分士兵转过身,重新聚集,准备再战。
宿卫叛军与黑头军尾随而至,楚军阵线尚未完全成形,双方再度交战。
宿卫叛军在京城杀死不少宫人,早已不抱获赦的念头,打起仗来十分勇猛,远远看到皇帝的旗帜,不仅不怕,反而更加奋勇,那支黑头军更是拼命的打法,听说大楚皇帝就在附近,士气越发高涨。
“杀死伪帝!”狂妄的喊声清晰传来,叛军与黑头军承认的是另一位皇帝。
柴悦骑马跑来,韩孺子向他挥手,命他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指挥,不要多管闲事。
后撤的楚军每聚集起一批,韩孺子就将他们投入到战场上,没多久,他手中已经无兵可用。
柴悦是名优秀的将军,可这种时候,除了硬扛,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一遍遍地提醒身边的将士:陛下就在身后,楚军主力很快就会赶来支援。
皇帝的确是这支楚军能够坚持下去的最大动力。
战斗胶着,楚军毕竟人少,被迫步步后退。
“陛下,再不走,咱们会陷入重围。”东海王不像一开始那么害怕,看得却更清楚,宿卫叛军主攻两翼,照这样打下去,早晚会将皇帝与全体楚军包围。
韩孺子心里也很着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盯着战线,派出几名卫兵去后方查看崔宏的大军还有多远。
他相信崔宏会来,因为崔宏的信使一直没有断过,韩孺子因此能够得到消息,知道崔宏也在马不停蹄地追赶皇帝,离得并不远。
楚军只需多坚持一会,就能反败为胜。
上官盛被放纵得太久了,韩孺子希望今天就能将其消灭,以除后患。遍布天下的流民、北方的匈奴、西方可能的强敌、南方的匪乱、无为的大臣、宫里暗藏的矛盾……他还有太多重要的事情急需解决。
午时已过,崔宏大军尚无踪影,两军越战越乱,柴悦三次想来劝说皇帝撤退,都被韩孺子撵了回去,他若一动,前方的楚军必败无疑,到时候,他能不能逃出敌手,还很难说。
正面进攻的敌军突然发生一阵混乱,好像是后方遭到了进攻。
韩孺子已经退下坡顶,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形,柴悦派人过来送信:敖仓城内派兵参战,正在骚扰敌后。
双方都在这一仗中拼尽了全力,皇帝手中除了百名侍卫与卫兵,再无一兵一卒,上官盛同样派出了全部兵力,杀死或者俘虏皇帝,对他来说将是一次足以扭转乾坤的大胜。
敖仓城的这次袭扰恰到好处,城内兵力极少,只有不到一千人,守城尚难,更不用说进攻,可上官盛急于获胜,忽略了后方,留在身边的将士没有多少,敖仓军看准时机,进攻的就是他。
柴悦不停地派人送来消息,上官盛没有皇帝这么镇定,一发现遇袭,立刻招回前线的士兵,结果引发更广泛的混乱:叛军同样分不清撤退与溃散的区别,却没有人能将他们重新集结起来。
可更多的人根本没接到上官盛的后撤命令,仍在坚持战斗,楚军的压力却稍微减轻,又能多坚持一会。
东海王早已不关注前线的战斗,调转马头,一直在盯着后方的官道,终于兴奋地喊道:“援军!援军到了!”
东海王喜极而泣,突然又感到一丝恼怒,崔宏救女婿如此积极,对外甥可从来没这么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