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秦国动兵只有十万将士,至多在征用二十万徭役民夫,但是如今殿下一路旗开得胜,招降了不少的百姓与降卒,郢都之战前,南征牵连的人数,便是达到了原先预定的两倍,以至于准备了两年的军粮只够花销一年的时间,若是再招揽这些大江南岸的荆民,实在是空耗国力!”
林玧琰看着神情激动的范宣,若非是如今大秦南征局势已经是明朗,这位大秦右相无论如何也是不会将这则影响军心的消息明说出来。
但林玧琰心中却是明知,若是放任这些荆民弃之不顾,绝对是一件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但若是将这些荆民接入了大秦境内,百利尚未见到,但是“粮食告急、于国力亏损”这一弊处足以是让人望而却步了!
“粮食还能够支撑几日?”
想了想,林玧琰还是如此问道。
知晓了林玧琰心思的范宣,也是直接回道:“一个月,南运过来的粮食,只能够支撑大秦南境之内的军队与百姓一个月的时间!”
林玧琰岂会是不知晓范宣的心思,但还是说道:“已经是到了七月底了,八月,便是有着新粮收上来,届时还不能够支撑一年么?”
范宣看着这位秦公子殿下,即便范宣乃是平民出身,但却实在是不了解,为何这位秦公子将民众看的如此之重,尤其是眼下这个局势来说,丢弃荆民无疑是最为正确的选择。
“殿下!”范宣还是不明白这位殿下为何这般执拗,不过还是说出来了身为臣子的实话:“殿下,南征已经是耗费了大秦数年的积攒,甚至是征发的徭役隶人,已经是透支了未来秦人的粮食收产,眼下看似无事,实则只要一场干旱,一次洪涝,便是足以将大秦陷入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荆民不知礼节,冒然收留入秦国境内,日后饥荒之时,极易可能形成匪患,彼时天灾人祸,秦国危矣!”
身为齐人,范宣能够如此明言相告,乃是将自己摆在了“秦臣”的位子上,林玧琰站了起来,走到了范宣的面前,朝着范宣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道:“右相乃是秦国柱石之臣,逆耳忠言明告于我,非是贤臣不能为之!”
范宣见到了林玧琰摆出来了这般姿态,也是极为感动,当下扶住了林玧琰的手臂,说道:“殿下知晓了便是再好不过……”
林玧琰却是扶住了范宣,道:“右相乃是逆耳忠言,我亦是心中明知,但还是不能同意右相所说!”
“为何?”连范宣都是摸不透这位秦公子殿下了。
林玧琰道:“我老秦人乃是起于函谷关西,土地贫瘠、戎狄为患,战死者饿死者不知有多少,天弃之老秦人,戎狄仇之老秦人,唯独老秦人不放弃老秦人,方能够同舟共济,共渡难关!”
“如今南征的将士有不少出自荆地的,虽非老秦人,亦是有感于老秦人的血勇,为大秦出生入死的将士尚且不能够顾全其亲族乡人安危,这般的大秦有何脸面让将士征战于外,右相这等贤才效忠于朝?”
“这……”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即便是范宣也是无从反驳。
“再者,也是最为现实的,荆民足有百万之众,秦不录用,则为秦国之敌,但秦拥有这百万之民,只要是熬过了这数年的时间,百万之民三年生产的粮食,便是足以再支撑起来大秦一次南征规模的大战,二十年后,这些荆人的子侄也将会成为大秦最为骁勇的战士,保卫大秦的国土,捍卫大秦的子民,右相,如此为秦国大用的秦民,我不忍心弃之不顾!”
最后,林玧琰终是说道:“右相,在此我可以保证,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数年之内的秦国只伐交,不伐战,休养生息,必不会饿死一名秦民,还请右相与明公与冯丞精诚合作,将这百万荆民安置在大秦南境,我回到宛城之后,必会想尽一切办法,筹集粮草,送往南境!”
见着这位秦公子琰殿下的坚毅脸色,虽然心中还是有一些不愿意,但是范宣还是颇为感触的朝着林玧琰拱了拱手:“公子有如此托付,臣岂会拒绝,但宣在柘城一日,即便是劳死案牍也无悔此事!”
范宣的神色真挚,那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坚韧亦是让林玧琰有所触动,一切尽在不言中,林玧琰朝着范宣再次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范宣见状,亦是朝着这位秦公子行了一礼,此时此刻,他心中亦是复杂,但却并没有丝毫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