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红绡道:「保管只有客人说不出的,没有奴家不会弹的。」

说着掀开珠帘,欢笑声和歌声如潮水般涌来,如入人间仙境。缀着红纱的戏台上,一群轻纱遮面的妖娆舞姬正伴随着乐声翩然起舞,时不时扭腰抬腿,朝看台上的客人抛送如丝媚眼。

叫红绡的琵琶女引着越瑶穿过嘈杂拥挤的人群,自通道:「奴家的琵琶,比台上那位要好。」

这姑娘倒是坦诚得可爱,越瑶忍不住勾了勾她小巧的下颌,随即将沾有脂粉香的手指放在鼻端轻嗅,赫然就是一风流的女纨絝,引得红绡红了脸咯咯直笑。

见状,温陵音面色更冷了些,对着琵琶女清冷道:「抱歉,我家夫人贪玩,最喜欢戏弄旁人,还请姑娘离她远些。」

越瑶被他带着寒意的嗓音冻得一哆嗦,想起正事,这才望向二楼。

那几名虯须的粗狂汉子已经上了楼,站在一间厢房外张望交谈。越瑶不动声色地一笑,对红绡道:「妹妹,你们的姑娘人美心甜,想必回头客很多罢?」

红绡骄傲道:「那是自然。」

越瑶朝楼上抬抬下颌,「那几个面相凶恶的男人,也是你们的恩客?」

红绡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随即撇撇嘴道:「哦,他们呀,他们是近几天才来的客人,以前并不曾见过。」

温陵音抓到了关键处,忙插问道:「他们是何时出现在此的?时间具体些。」

温陵音相貌俊美,但表情很冷,红绡不敢贸然与他亲近,只微红着脸道:「大约十多天前罢,在我们这租了一间上等的厢房,却并不点姑娘侍候,也不听曲儿,只叽里呱啦说着些我们听不懂的话,每日在此会面,似乎是偏远的外乡人呢。」

「想必是乐坊芳名远播,外乡人也慕名而来。」越瑶给了红绡几两碎银,嘻嘻笑道,「让姐姐和郎君单独逛逛,你去招待其他的客人吧。」

红绡很喜欢越瑶,闻言还有些小失望,噘着嘴道:「好吧。那姐姐若有需要,尽管叫人传唤奴家便是,奴家一定随叫随到。」

越瑶连连道『好』,得到承诺,红绡这才依依不舍,抱着琵琶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外乡人,最近才出现,又不会说汉话,看来没有错,他们的确是北狄……」感受到温陵音清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越瑶后退一步干笑道,「温……郎?」

温陵音收回视线,淡淡道:「你对谁都能随意调戏的么?」

可他的声音实在太低,被嘈杂的乐曲声和叫好声掩盖。越瑶并未听清他说的什么,只看到他淡色的唇微微张合,便提高嗓音问道:「你说什么?」

急促的鼓点,清脆的铃声,台上的舞姬抛出水袖,如万千红霞绽放,歌舞在结尾中定格,丝竹戛然而止。温陵音沉默片刻,淡色的眼睛转向一边,转移话题道:「继续跟上。」

两人并肩上了二楼,朝厢房外交谈的北狄细作走近,谁知那几名细作谨慎得很,立刻停止了交谈,灰褐色的眼睛望向越瑶与温陵音,明显在怀疑他们的身份。

温陵音立即拉住越瑶的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与她倚在二楼的雕栏上,看似惬意,实则在聆听数步之外的动静。

其中一名身高九尺的北狄人颇为警觉,目光一直来回地在越瑶和温陵音之间巡视,满是探究。越瑶以眼神示意温陵音:「被认出来了?」

温陵音握住她的手掌紧了紧,示意她稍安勿躁。

不多时,那名高大的北狄人朝同伴低声咕哝了一句什么,随即按着腰间的刀,目光阴鸷地朝越瑶和温陵音走来。

温陵音神情不变,却暗中握紧了袖中的短刃,瞳仁中倒映出那名执刀靠近的北狄汉子。

越瑶心里也有些紧张,莫非要在这里动手?那岂非是打草惊蛇,功亏一篑了?

她越想越不甘心,可那北狄汉子已经站到了他的身后,危机一触即发……怎么办?怎么办!

千钧一发之际,越瑶灵机一动,想也不想地伸手环住温陵音的脖颈,用尽力气拉下他的脑袋,然后在他惊愕的目光中,闭眼吻上了他淡色的,因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唇。

温陵音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了,连呼吸都在发颤。越瑶却无暇顾及其他,只竭尽全力做出浓情蜜意的模样迷惑敌人,假装自己是一个合格的情人。可她的吻却是不得章法的,甚至还不小心咬破了温陵音的唇,令他闷哼一声,但听在他人耳中却像是情动的呻-吟……

见他们吻的不可开交,那名蓄势待发的北狄人松了口气,不仅放下戒备,甚至还看热闹似的朝两人吹了声口哨,用略显生硬的汉话道:「真是风流佳人!」

越瑶像是被惊醒般放开温陵音,用连她自己也恶心的声音娇嗔一声,红着脸埋入温陵音的胸膛,似是在害羞。

温陵音的心跳很快很快,像是急促的鼓点,慌乱而有力。

随着那群北狄人进入厢房密谈,越瑶这才长松一口气,从温陵音的怀中离开,长舒一口气道:「哎,虚惊一场!」

温陵音久久没有动作,像是僵在那里似的。

越瑶疑惑,抬头望向温陵音,只见他的脸依旧白皙英俊,但眼神却有些迷离失神,耳尖更是红得宛如滴血。他下意识抬起修长的手指,在被越瑶咬破的地方摸了摸,而后又觉得不妥似的,猛地放下手背过身去,不肯看越瑶。

越瑶纳闷,担忧道:「你没事罢温大人?」

温陵音的背影一颤,没说话。

这是……生气了?

上司一生气,自己很悲惨。意识到这一点的越瑶有些慌了,又道:「温郎?」

温陵音又是一颤,转身就走,还因为太过急促慌乱险些撞上廊柱。越瑶下意识扶了温陵音一把,谁知温陵音却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甩开越瑶的手,连连后退两步站稳。

越瑶一只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地揉了揉鼻尖,叹道:「哎,方才是情势所迫,绝非故意轻薄,温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说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不是戏文里的书生常用来调戏官家小姐的么……

不对,要说也该是温陵音说吧?怎么轮到她一个姑娘家来解释?

越瑶小小纠结了一番,却见温陵音像是突然回了神,目光总算恢复了清冷镇定。他用手背抵着鼻尖干咳一声,压低嗓音道:「可以确定里头的是北狄细作,先不要贸然行动,继续盯着,务必顺着他们这条线摸出其他同伙。」

见他恢复了正常,越瑶方才的那一丁点忐忑即刻消失得无影无踪,露出一抹明艳张扬的笑来,「大人放心,我们一定会赶在东厂之前将这些细作一网打尽,重振锦衣卫雄风!」

温陵音没说话,只望着越瑶,清冷的视线明明没有温度,却让越瑶莫名觉得燥热得慌。

「你要记得今日。」温陵音突然道。

越瑶刚才放下的心立刻悬起,一脸莫名道:「……记得什么?」

……

萧长宁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又回到了洗碧宫。她自出嫁后,已有半年多不曾回过这里了,一时间恍如隔世。

一旁抆拭案几的新宫婢阿朱见萧长宁醒来,忙不迭放下抹布,抆抆手朝外唤道:「冬穗姐姐,长公主殿下醒来了。」说罢,这个手脚麻利的小宫婢又凑过身来,伸手扶起萧长宁,说话的时候鼻翼翕合,连鼻头上零星的雀斑也变得生动起来,脆生生道:「殿下肚子一定饿了吧?想吃些什么,醪糟鸭信配水晶虾仁粥好不好?」

「都行。」萧长宁坐着缓过那一阵眩晕,这才问端着脸盆进门的冬穗道,「冬穗,本宫怎么又回到了这里?」

冬穗给她抆脸抆手,细声道:「殿下在宫中突然晕厥,是陛下将您送来此处,命太医诊治的。」

萧长宁看了眼外头的天色,「都这么晚了,快送本宫回东厂。沈玹并不知本宫来了这,若是回来找不着本宫,该着急了。」

「殿下,您可千万别乱动!」冬穗忙扶住她匆忙下榻的身子,关切道,「沈提督就在殿外呢,他早就知道啦。」

一听见沈玹就在殿外候着,萧长宁更是心急,匆匆穿好绣鞋下榻道,「快,带本宫去见他。」

沈玹果然就站在庭前的水榭中,一袭玄黑披风,威严挺拔,正同萧桓小声交谈些什么。

萧长宁止住了脚步,站在廊下观望,心想:沈玹和皇帝竟也有如此心平气和的时候么?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谈些什么呢……

正想着,沈玹率先觉察到了她的存在,立即停下交谈,快步朝她走去。萧桓顿了一顿,随即也跟了上来。

「醒了?」沈玹应是匆匆赶来的,仪容还未来得及细细整理,甚至连官袍都没来得及换上,显得风尘仆仆的模样,但眼神依旧深情,「该多穿件衣裳。」

萧长宁一见他便笑,说:「不冷。」

沈玹没说话,只自顾自解下披风罩在萧长宁身上。

萧桓站在庭中,无言地打量着两人片刻。萧长宁望了弟弟一眼,似乎在他眼里读懂了什么,失神了片刻方颔首笑道:「本宫身子不争气,给皇上添麻烦了。」

萧桓鼻子一酸,忙道:「阿姐好生注意身体。」

萧长宁说『会的』,随即又希冀地望向沈玹,问道:「沈玹,你是来接本宫回去的吗?」

沈玹没有即刻点头,只伸手握住她的指尖,沉稳道:「进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