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武卒!他们是魏武卒!”
“对面并非齐军!重复一遍,对面并非齐军!都打起精神来!”
连番的喊话,终于使有些轻敌的秦卒们打起了精神,但他们也因此产生了困惑。
“魏武卒?”
“魏武卒怎么会在这边?”
“快!快禀告将军!”
就在营内混乱之际,营内大将卫援也得知了营寨受到袭击的消息。
起初,卫援并不在意。
毕竟在他秦军与对面齐燕联军“合作”中,彼此的夜袭也是其中的一环,但迄今为止,无论是他秦军,还是对面的齐燕联军,都会在夜袭时故意暴露行踪,提前让守营的敌方士卒得悉,甚至于,哪怕在厮杀时也会有所留情,并不会真的弄到不可开交的局面。
因此,方才在听到营地内出现骚乱以及厮杀声时,卫援并没有在意,因为他觉得,前来进犯的齐军一会儿就会退走。
可足足过了小一刻时,营内的厮杀声非但没有渐渐消失,反而有些越演越烈的意思,卫援就感觉不对劲了。
『那田触……莫非背弃了与白帅的私下约定?』
当时卫援气愤地想道。
他发誓,倘若那田触真敢背弃与他秦军的暗中约定,他定要亲手斩下那田触的首级,以泄心头之恨。
可就在在杀心大发时,忽然有秦卒来报:“将军,不知从哪冒出来的魏武卒,偷袭了我军营寨,此刻正在营内屠杀我军士卒……”
“……”
卫援愣了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半响后,他这才惊疑地反问道:“你方才说什么?魏武卒?方才袭击我军营寨的,是魏卒,而不是齐卒?”
“是的!”前来报讯的秦卒急切地点头:“前来的进犯的魏卒,皆是身披三层甲胄的魏武卒,将士们不会认错的!”
的确,魏武卒身披三层厚甲,这在当代是一个非常有名的标志,几乎没有假冒,原因很简单,毕竟给士卒身披三层厚甲这实在是太奢侈了,除了魏国,不是哪个国家都愿意用三套甲胄来武装一名士卒。
甚至于就连魏国,也渐渐地被魏武卒的机制拖地国力衰弱——当然,这里指的是魏武卒的赏罚机制,而不是单纯的三层厚甲。
“怎么会?”
在反复确认后,秦将卫援面色顿变。
要知道在这个战场上,魏武卒只有一支,那就是河东武卒,且这支魏武卒受统率于魏国唯一派来的大将郾城君蒙仲,除非此人允许,否则就算是联军的统帅奉阳君李兑都无法调动魏武卒。
而反过来说,既然魏武卒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今日是郾城君蒙仲偷袭了他门水秦营!
可……
可蒙仲的军队不是在函谷关前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就算那蒙仲借助那条隐秘的小路,派来魏武卒偷袭他们,齐燕联军的田触、乐毅二人,也该得悉此事,并且派人给他送个消息啊——倘若田触仍希望与他秦军互不侵犯,他就会这样做。
反之,倘若田触隐瞒了魏武卒前来夜袭的消息,那就等同于背弃了与他秦军的私下约定。
然而眼下的卫援,却顾不得思考田触是否背叛了他秦军,毕竟当务之急,是想办法击退前来进犯的魏卒,守住这座营寨。
想到这里,卫援操起兵器,大步走向帐外,准备指挥战斗。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远处的厮杀声中,好似传来了战马嘶叫的声音,似乎数量还不少的样子。
“方城骑兵么?”
卫援心中咯噔一下。
仿佛是为了验证卫援的猜测,不多会,便有几名秦卒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将军,敌军中有骑兵杀入了营内,数量极多,这群骑兵正在营内四处放火,我方士卒追赶不及……”
听闻此言,卫援怒声骂道:“谁叫你们去追击骑兵了?”
连骂了好几声,他这才冷静下来,沉声下令道:“传令下去,莫要贸然追击骑兵,收缩防线,外营除西营外全部放弃,退守中营,先稳住阵脚,再想办法反击!……莫要畏惧方城骑兵,营内道路并不宽敞,只要扼守阵线,纵使是方城骑兵,也别想突破我军的阵线……”
话音未落,远处又有几名秦卒匆匆奔来,到卫援身前叩地禀报道:“将军,赵军……有赵军杀入了营内,数量不明。”
“赵军?”
卫援面色微变,额头冷汗直冒。
魏武卒与方城骑兵都还未击退,怎么连赵国的军队都杀过来了?
『……是郾城君蒙仲麾下的赵军,还是奉阳君李兑麾下的赵军?』
卫援心中暗暗猜测道。
但无论是哪个,对于他门水秦营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该死的,那田触在搞什么鬼?难道他当真敢背弃与白帅的约定么?』
一边下令调度军队,抵挡进犯的魏赵两军,卫援一边在心中怒骂田触背信弃义。
而与此同时,被卫援于心中怒骂的田触,正与乐毅同坐在一辆战车上,率领着齐燕两军快速朝门水秦营而去。
当看到门水秦营位置那冲天的火势时,他的面色有些难看。
然而,他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心情,因为此刻在他与乐毅身边,蒙仲的心腹华虎,正带着百余骑方城骑兵跟在旁边。
“阿嚏!”
不知为何,田触忽然打了个喷嚏。
听到响动,华虎转头看了一眼田触,面无表情的面孔上勉强露出几许假意的关切:“触子这是受凉了么?”
“不碍事、不碍事……”
田触讪讪地摇了摇头,旋即干笑着对华虎说道:“郾城君不愧是郾城君,虽远在函谷关前,可对这边的境况亦是了如指掌……此番若攻下门水秦营,郾城君当是首功。”
华虎微微一笑,淡淡说道:“触子言过了,此番若能攻陷门水秦营,触子与乐大司马却是功不可没……”
刚说到这里,有华虎的近卫轻轻拍了拍自家主将的手臂,使华虎意识到了什么,生硬的改了口:“华某的意思是,若非两位吸引了这边秦军的注意力,我军也无法找到偷袭他们的机会……没有别的意思。”
“是、是……”田触讪讪点着头,也不敢接茬。
片刻后,趁着华虎离远了些,田触压低声音问乐毅道:“郾城君……他是看出来了吧?”
乐毅当然明白田触这句问话的深意,微微点了点头:“嗯。”
“这、这可怎么办?”田触有些惊慌地问道。
乐毅不发一言,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田触此刻的心慌,他可以理解,因为他知道,蒙仲其实已经猜到了他齐燕联军暗中与秦军达成协议这件事,否则不会派精锐前来突袭门水秦营,还不给他与田触丝毫的反应时间,就是防着他们给秦军通风报信。
不说田触,就算是他乐毅,此刻心中亦百般不是滋味,尤其是他回想起方才当华虎用看待叛徒般的冷淡目光看着他的时候。
虽然乐毅也知道,那只是华虎个人的态度,并不能代表蒙仲,但他依旧有些彷徨。
想了想,他镇定心神对田触说道:“触子不必担心,从郾城君的举措来看,他应该没有想揭穿你我的意思……”
“当真?”
“唔。”乐毅点了点头,说道:“揭穿你我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彼此撕破脸皮,逼得触子率齐燕两军退出讨伐秦国的行动?这岂不是变相帮助了秦国么?……何况今夜这场夜袭之后,秦军再也不会相信你我,不会再跟我齐燕两军私下缔结什么约定,他揭不揭穿,又有什么要紧呢?……凡事留一线,当做这件事不曾发生过,我齐燕两军十万士卒依旧是讨伐秦国的联军一员……这就是顾全大局的做法啊。”
“……”
田触张了张嘴,旋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而此时,乐毅则抬头看向远处的门水秦营,暗自叹了口气。
他知道,对面白起想借机离间齐燕两军与三晋联军的关系,以达到其不可告人的战略目的。
而他乐毅,也想借此事离间齐国与三晋的关系,使三晋憎恨齐国。
然而最终,蒙仲却利用了他与白起为了各自目的而营造的局面,既破坏了白起的目的,亦破坏了他乐毅的谋划,甚至于,十有八九还能攻下眼前那座门水秦营……
『就像田触说的,真是可怕啊,阿仲……』
苦笑一声,乐毅长长叹了口气,一种百般谋划皆成泡影的无奈,顿时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