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魏军毫无异动,只是忙碌于在宛城一带建造营寨,垒砌土墙,为围困宛城做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此时驻军在宛城西北约十五里处的暴鸢,在发现宛城一带出现了方城骑兵的行踪时,亦立刻猜到蒙仲已率领军队追赶至此,因此当即设法与蒙仲取得联络。
当晚,暴鸢便亲自来到了魏军的营寨,与蒙仲相见。
在一番寒暄过后,蒙仲问暴鸢道:“老哥没能拖住司马错的军队么?”
听到这话,暴鸢着实尴尬。
毕竟据蒙仲所言,魏军一方已经将白起的军队几乎打地全军覆没,反观他韩军,别说对司马错率领的军队造成如何重大的伤亡,他反而被司马错击败了一回,虽说损失并不严重,但颜面上着实说不过去。
他尴尬地解释道:“当时司马错可能是猜到愚兄会在他撤兵时率军追击,因此将计就计,设下埋伏,愚兄一时糊涂,见中了埋伏后慌忙撤兵,结果被司马错走脱……”
听到这话,蒙仲也是有点无语。
他也是没想到,就当时这种情况下,暴鸢率领的军队居然还会被司马错给甩掉。
正是因为这一环出现了变故,使得当蒙虎、曹淳率领三千骑兵沿着牛尾坡抵达宛城时,便发现谷口早已驻扎了司马错麾下部将昌驰的军队,以至于这三千骑兵没能如期截断白起的归路。
否则,倘若司马错没能及时驻军宛城,白起的溃军实在很难从蒙虎、华虎二人麾下五千骑兵的追击下逃生。
不过事已至此,再做追究也没什么用,更何况,司马错与白起终归是被他们困在宛城了,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想到这里,他宽慰暴鸢道:“老哥不必在意,只要接下来,我魏韩两军联手围困宛城,必然能击败秦军,擒拿司马错、白起等人。”
见蒙仲反过来替自己解围,暴鸢心中亦有些感激,点点头说道:“好,愚兄一切听老弟的,咱魏韩两军合力,定能再一次击败秦国军队!”
当晚回到自己的营寨后,暴鸢便命人送了一些酒水给蒙仲。
次日,约晌午前后,翟章率领着数万大军缓缓抵达这一带。
在吩咐麾下军队暂且歇息后,翟章带着蒙仲前往宛城窥探秦军的动静。
期间,翟章问蒙仲道:“司马错的军队,眼下就在宛城?大概有多少兵力?”
蒙仲点点头道:“是的,据暴鸢所说,大概有六万左右。”
“暴鸢?他也在宛城这边?老夫以为他被司马错击溃了呢!”
翟章微微皱了皱眉,显然对暴鸢也有几分不满。
也是,倘若前几日暴鸢能在析北拖住司马错,他魏军今日毫无疑问能顺势攻下宛城,并且还有很大的机会抓获白起等秦国的上将,这对于他魏国日后与秦国交涉,可是大为有利。
蒙仲笑了笑,遂代暴鸢解释了一番,但翟章仍然不是很满意,皱着眉头说道:“此番抵挡秦军,韩军几乎无所作为,倘其想要拿回宛城,必须让他们付出一些代价。”
蒙仲愣了愣,问道:“大司马,听您这意思,似乎并不打算将宛城还给韩国?”
翟章皱皱眉说道:“当日我魏韩两国相约,宛城归韩国,方城归我魏国,彼此互为唇齿,抵抗秦国与楚国,但这次你也看到了,韩军毫无作为,将宛城拱手相让,留你方城单独对抗秦楚联军,既然如此,不如将宛城给我魏国。”
说着,他转头看向蒙仲,怂恿道:“你麾下不是有六千骑兵么?宛城一带土地广阔,正适合放牧战马。”
“这……”蒙仲苦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但在下还欠着韩国不少人情呢,我方城的弩具,便是从韩国半购半赊所得,过河拆桥……怕是不好。”
听闻此言,翟章忽然深深看了一眼蒙仲,意有所指地说道:“或许,这就是你比公孙喜出色的地方,不过同样也是你不如公孙喜的地方。”
蒙仲愣了愣,旋即便明白了翟章的意思。
不错,翟章指的是蒙仲与公孙喜在对待盟国方面的不同,公孙喜虽是秦国阴晋出身,但作为魏国的大司马,公孙喜倒是称职,每每将魏国的利益放在最优先的位置,且为此不惜损害盟友的利益,这一点从伊阙之战时他与暴鸢的分歧就能看出。
而相比较公孙喜,蒙仲则更为注重大局,他更懂得唇亡齿寒这个道理,因此他不会去为了魏国的利益而损害韩国的利益,也正因为如此,他与暴鸢、公仲侈等人相处地非常不错。
想了想,蒙仲对翟章说道:“强寇已然破门而入,兄弟二人尚在屋内为了家财起争执,这岂不可笑?争来争去,最后都便宜了那些强寇。……三晋之中,唯魏韩两国的国土彼此包裹相依,若不能抛弃对彼此的怀疑,携手合作,在当今的局势下,怕是不能国运长久。”
翟章思忖了片刻,问道:“那若是拿下宛城,你就白白还给韩国?”
“那倒不至于,在下觉得,倘若将宛城还给韩国,则我方城先前欠韩国的那些,或可以一笔勾销?”
“……”
听到这话,翟章看了一眼蒙仲,旋即笑着说道:“看来,你比老夫以为的机智多了。……走吧,先回营地,商量围城之事。”
“喏!”
当日,在经过一番商量后,翟章便率领麾下的军队,移驻到了宛城的西南侧约十里处,准备在这里建造营寨,与暴鸢、蒙仲二人的军队驻地形成一个三角,将宛城围在当中。
只是建造营寨的材料,却成为了蒙仲与翟章比较头疼的问题。
原来,去年韩将韩骁撤退时,就派士卒将宛城一带的林木给放火烧毁了,而前一阵子司马错救援白起时,亦预料到他驻军宛城很有可能遭到魏韩联军的围城,因此又派士卒在附近清扫了一圈,将使方圆数十里内不见一片树林,这大大延缓了魏军建造营寨的速度。
只可惜即便如此,司马错与白起目前也没什么办法借此事使他秦军取得什么优势,一来双方的兵力相差太过于悬殊,很难占到什么便宜,二来蒙仲、翟章、暴鸢三人皆非庸才,在己方占尽优势的情况下,又岂会轻易给秦军什么机会?
与其在魏军建造营寨期间设法骚扰,还不如想想如何弥补军中粮草的缺口。
三日后,即三月二十六日,一支运粮的秦军从武关出发,直奔宛城。
然而在半途中,这支秦军的运粮部队却遭到了方城骑兵的骚扰。
单单骑兵的骚扰也就算了,关键是暴鸢麾下的将领韩骁、翟章麾下的将领唐直,他二人亦随时与方城骑兵保持着联系,一旦有方城骑兵发现秦军的运粮队伍,韩骁、唐直便立刻率军截击,试图不让一粒粮食进入宛城,彻底切断司马错军的粮草。
在韩骁、唐直以及蒙虎、华虎等人的联合拦截下,这支秦军的运粮队伍遭到了重创,押运粮草的秦卒被逐杀殆尽,其押运的粮草,反而被魏韩两军截获。
期间,有侥幸逃亡的秦卒冒死闯入宛城,将粮草遇袭的噩耗告知司马错与白起。
得知此事后,司马错亦愁眉不展。
虽说他对魏韩联军围困宛城一事早有预料,但他还是低估了魏韩联军的严密围堵,尤其是蒙仲麾下的方城骑兵,这群骑兵专门就蹲在武关至宛城的旷野,运粮食的秦军碰到这支骑兵,打不过的当场被击溃,打得过的又追不上,简直是毫无还手之力。
更别说还有韩骁、唐直二将的军队随时援护这支方城骑兵,司马错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能让武关那边成功押运粮草至宛城。
眼瞅着城内的粮草一日日迅速消耗,司马错亦是愁眉不展。
见此,白起对司马错献策道:“运粮的马车没有方城骑兵的速度快,因此大队粮队会被方城骑兵穷追不舍,不如叫一部分士卒潜出城外,用人力的方式从武关搬运粮食。”
“叫士卒们去搬运粮食?那能搬运多少?”司马错难以理解。
见此,白起举了个例子:“一名士卒,随身携带十日口粮不成问题,换而言之,一人往返,便可搬来七八人一日的口粮,虽然繁琐,但总比用马车运粮,被魏韩联军一网打尽的好。”
司马错沉思片刻,终究同意了白起的建议,毕竟这也是他们目前唯一的办法了。
于是当晚,就有数千秦卒趁夜潜出宛城,直奔武关。
翟章与暴鸢麾下的士卒发现这些秦卒后,一方面派人追杀,一方面则禀告翟章、暴鸢二人。
当时翟章、暴鸢二人也没有在意,他们只是觉得奇怪,毕竟按照他们的估算,司马错的军中应该还有些许余粮,不至于这么快就出现逃兵。
“能追就追,追不到就算了吧,终究我军的目的是围困宛城,击溃司马错的大军。”
二人不约而同地向麾下的军士下令道。
可两三日后,魏韩两军便察觉了不对劲,毕竟前几日只有秦军从宛城偷偷溜出来,而如今却有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秦卒试图溜回宛城,且当魏韩两军的士卒击杀这些秦卒后,他们发现这些秦卒随身都背着一个布囊,布囊内装满了米粮。
翟章、暴鸢二人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司马错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偷偷运输粮食。
明白过来后,他们立刻增派了夜间的巡逻队伍。
这件事传到蒙仲耳中后,蒙仲倒是不以为然,毕竟在他看来,司马错麾下有六万军队,靠这种办法偷偷运输粮草,不过是杯水车薪,充其量只能将秦军粮草耗尽的日期推迟一两日,根本不足以弥补秦军的粮草缺口。
相比之下,他更在意秦国的援军。
就当前的状况而言,唯有秦国派遣援军,才能解救司马错与白起二人。
否则,二人以及那六万秦军,必败无疑。
果不其然,四月上旬,秦国将军向寿便率领数量不明的军队兵出武关,沿着丹水顺流而下,直奔析县、郦县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