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率军前往惮狐城的途中,暴鸢率军前来与蒙仲汇合。
跟蒙仲的想法差不多,暴鸢亦分出了一万军队攻打惮狐城的西城墙,仅率两万军队与蒙仲三万军队汇合,以拢共五万军队攻打惮狐城。
再算上西城墙、东城墙的魏韩军队,这次魏韩两军总共出兵八万,这几乎是蒙仲与暴鸢麾下全部的兵力了。
于途中合兵一处后,蒙仲仔细观察了一番韩军,发现韩军的攻城器械大多以攻城长梯为主,因此他命费恢交割给韩军四架井阑车,毕竟井阑车要配合弩兵才能发挥最大的威力,而韩军的弩兵,着实要比魏军厉害,厉害地多。
值得一提的是,当蒙仲向暴鸢解释了井阑车的用途后,暴鸢颇为震撼,睁大眼睛说道:“想不到老弟居然还懂得打造这等攻城利器?”
说罢,他眼珠微转,故意问道:“老弟毫不藏私地将此物的厉害之处告知老哥,就不怕老哥命士卒偷学了去么?”
蒙仲闻言淡淡笑道:“魏韩两国,合则两利,分则两害,纵使被贵国的士卒学了去,贵国也只会用来对付秦国,在下又何必担心?”
深深看了几眼蒙仲,暴鸢点点头说道:“老弟果然并非与犀武一路人,犀武就做不到老弟这般,否则……唉!罢了,事到如今再说这些也无用,总之,老哥承你这份情!”
也是,井阑车在当代还算是颇为罕见的,可能只有墨家弟子与公输氏一门懂得打造,至少暴鸢此前从未亲眼看过。
而现如今,蒙仲愿意将井阑车交给他暴鸢,毫不在意暴鸢趁机偷学打造此物的方法,这让暴鸢颇为动容——在暴鸢看来,假若换做公孙喜,那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甚至恐怕碰都不会让暴鸢碰一下,哪怕魏韩两国需要彼此团结才能抵挡秦国的压力。
『……若公孙竖当真能说服魏王封此子为河东守,我不妨劝大王将武遂赐赠此子为封邑,如此一来,上党可保无忧……』
在返回自己军队的途中,暴鸢暗暗想道。
至于公孙竖没能劝服魏王将蒙仲封为河东守……
『……那就想办法将那小子拐到他韩国来呗!』
想到这里,暴鸢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暴鸢,怎么说也是名声不亚于公孙喜的名将,不是跟谁都会称兄道弟的……
只不过,对方未必看得上他韩国……
这就很遗憾。
在经过约两个时辰的路程后,魏韩两军徐徐抵达了惮狐城外。
见此,城墙上的秦卒立刻将此事禀报主帅白起。
不过片刻工夫,白起急匆匆登上北城墙,登高窥视城外远处的魏韩联军。
在三日前,他在麾下诸将们面前断言魏韩联军必定回来攻城,但过了整整三日,魏韩联军迟迟不见动静,其实白起心中多少也有点没底。
直到今日,魏韩两军果真如他预测的这般前来攻城,他这才暗自松了口气。
“果然不出我所料!”
轻哼一声,他脸上浮现了几许自得的笑容。
听闻此言,跟随白起而来的季泓、仲胥、童阳等秦军将领们,无不露出佩服的神色。
面露佩服神色之余,季泓面露犹豫之色地问道:“白帅,当真要那样做么?”
白起瞥了一眼季泓,随口问道:“季将军有击败城外敌军的好办法么?”
“……”季泓张了张嘴,无声地摇了摇头。
半响后,他微微吐了口气,低声说道:“在下只是觉得,屠戳、抢掠也就算了,可……我怕惹来天下人的非议,毕竟那不是什么荣耀之事。”
“荣耀?”
白起微微转头看了一眼季泓,旋即看着城外的魏韩联军淡淡说道:“能活下来,击败城外那两支军队,以胜者的身份回到国内,这才是荣耀;若战败……呵,败者何来的荣耀?就算有,亦一钱不值!”
“……”
季泓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此时就听白起沉声吩咐道:“好了,季将军且吩咐诸将按计行事吧!”
“……喏!”
季泓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选择接受命令。
片刻后,惮狐城的北城门徐徐敞开,一队队秦军徐徐走出城外,在城外排兵布阵。
而此时,蒙仲与暴鸢皆在各自军中督促士卒们排兵布阵,忽然听士卒来报,言秦军出城应战,不由地皆心下一愣:秦军,竟敢出城应战?!
“阿傲,到阵前去。”
“好。”
吩咐族弟蒙傲驾驭战车来到阵列前方,蒙仲皱着眉头观望着远处正列队于城外的秦军。
『……那白起,何来的勇气胆敢出城迎战?』
别说,这一刻就连蒙仲也懵了,因为他完全想不到秦军出城迎战能有几分胜算。
倘若换他在白起那个位置,他眼下必然会下令死守城池,利用惮狐城的城墙防御抵挡魏韩联军,尽可能地使魏韩联军出现更多的伤亡,然而对面的白起,却敢让秦军出城应战……
想不通,蒙仲实在是想不通。
忽然,他神色一凛,面色亦是微变。
『那是……』
只见在蒙仲的注视下,远处的惮狐城内缓缓走出一队队身穿布衣的男男女女,这些人在秦卒粗鲁的推攘与呵斥下,哆哆嗦嗦地列队于秦军的阵列前,满脸惶恐与不安。
粗略一数,怕不是有数千人。
隐约之间,好似还有一些女人与孩童的哭泣声,传到魏军这边,叫人颇感不忍。
『那些人,莫非是惮狐城内的韩人么?那白起……莫非想用那招?!』
稍一转念,蒙仲便猜到了秦军的意图,不快地皱起了眉头。
他当即就联想到了当日白起在两军阵前杀死公孙喜的那一幕,顿时就明白了白起的为人:这是一个为了胜利、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但相比较上次,白起这次的做法,让蒙仲更加无法接受。
而与此同时,暴鸢亦乘坐战车于两万韩军阵列观瞧,在看到这一幕后亦气得满脸愤怒之色。
只见他死死捏着战车的栏杆,咬牙切齿地骂道:“他怎么敢……怎么敢做出这等卑劣之事!简直不为人子!”
作为韩国的名将,暴鸢当然也看得出秦军的意图,无非就是想用惮狐城内的平民充当肉盾,利用这些人的恐惧,来搅乱他魏韩两军的阵型。
有效么?很有效!若是魏韩两军的士卒不忍心杀害这些朝他们方向逃亡的韩人,就势必会被冲散阵型,继而被秦军趁虚而入。
然而有效归有效,这种招数亦着实卑鄙,但凡是希望有个好名声的将领,都不会用这种招数。
但显然,对面那个叫做白起的秦军将领,对此并不在意——或许他在意的,仅仅就只有胜利!
而此时,白起亦乘坐着战车来到了秦军的队伍当中,目视着远方的魏韩联军。
他知道,此刻对面的魏韩联军中,肯定有人对他报以鄙夷的态度,甚至是他军中的将士们,或许也有些别的看法。
但他毫不在乎。
他白起,是秦国的将领,秦军的主帅,既然如此,自然要考虑秦国的利益,考虑如何率领秦师击败敌军,取得胜利。
不择手段又何妨?
背负骂名又如何?
竭尽全力,为秦国取得胜利、夺取利益,这是他身为臣子、身为将领的本分!
“传令下去,将这些韩人驱赶至对面的军队!若有人胆敢逃离,杀!”
白起镇定而又冷漠地对麾下的秦军下达了命令。
毫不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