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教廷确实已经亡了,最主要的宗教根基都被炸.药毁了个干干净净。
虽然他们不乐意减少税收,而是希望那些什一税扣下的金子都流进自己口袋里,但至少这种新教的发展,也可以让他们的王权变得更加稳固,以及静默地消弭掉他们的许多罪过。
「可是在西班牙……伊莎贝拉女王在大肆的修建宗教审判所。」
「不仅是违背教条的人们要上火刑架,信仰新教的人……也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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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可罗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女王绝对是个狠角色。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老师,后者的神情有些凝重。
「你继续说。」
「关於这位伊莎贝拉女王,她闹的事情其实在当地也算众人皆知了。」官员闷闷道:「她本来是在严苛的宗教教育下长大的,而且既是继承卡斯提尔王位的候选人,又是从前欧洲最富有的女人……」
「然后她抗婚嫁给葡萄牙国王,直接私奔投向了阿拉贡的斐迪南对吗吗?」尼可罗忽然想起了这一段的旧事,加快了语速道道:「后来王位就继承给了胡安娜,可伊莎贝拉公开宣称王位应该属於她本人,然后开展了内战?!」
官员神情复杂的点了点头。
——她本人根本不是个虔诚的教徒!
如果真的视教义为主旨,她既不可能逃婚,也不可能私奔。
而且这位女王强行夺走了法定继承人的王位,还用内战强行兼并了两国……
论手腕论决绝,都绝不是寻常之人。
列奥纳多双手交叉着放在额前,久久没有开口吭声。
他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严肃了。
她的丈夫斐迪南,与那位惨死狱中的那不勒斯国王还是堂亲。
「西班牙的宗教审判所,比从前罗马教廷的还要残酷……虽然跟我们并没有什么关系,但确实很骇人听闻了。」官员摇了摇头叹气道:「它的权力大到没有边界,而且已经杀了很多很多的人……」
犹太人,异教徒,甚至是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普通平民,全都会在被他们盯上以后惨死於世。
不需要走任何法定的流程,也不需要任何证据——
如果被拘捕的人有任何反抗和否认,审判所会严刑拷打到他们承认为之。
在最近几年里,这种情形在变本加厉地发展着,而且手法也越来越极端。
不仅是女王和国王的政敌被肃清杀绝,而且有大量的犹太教徒和伊斯.兰教徒被强行扭转了信仰,在那片土地上完全没有喘息的余地。
「他们在抹杀着新教的存在?」尼可罗凝重了神色道:「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官员露出畏惧的神情:「宗教审判所被汤玛斯�6�1汤戈马达那个疯子苦行僧把持着,整个国家的审判官也全都疯了。」
「这与义大利有关……一定要加强这方面的资讯搜集,也绝对不要暴露行踪。」尼可罗看了眼老师,示意他先退下去:「写一份综合报告,越快交上来越好。」
官员匆匆点了点头,逃也似的跑掉了。
在那男人走了之后,达芬奇才终於叹了一口气。
「我们先前和上议院达成一致的是,要在这几年里停止任何扩张的计画,尽可能地提升多个领地的繁荣和先进程度。」
尼可罗露出迷惑的神情:「老师,这并不冲突吧——我们只是知道西边有个疯子而已。」
「你觉得他们收购那么多的木头是在做什么?」达芬奇反问道:「就为了建足够多的审判所,以及把那些反叛者统统烧死吗?」
尼可罗愣了一下,嘴唇有些发白:「您难道是认为……」
「你发现了没有,」达芬奇凝视着他的眼睛,声音里透着抗拒和厌恶:「这个女人在做的事情,与海蒂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说海蒂是象征着自由与光明的白色女王,那伊莎贝拉就是堕落到极致的黑暗存在。
她自幼在封闭保守的教义中长大,却能公开抗婚和制造叛乱,最终利用宗教来强化自己对这个国家的控制。
她做的许多事情,与海蒂都是相同又相反的。
虽然都是在统一国家,可一个在引导着开化与共荣,另一个却在施加血色统治,让整个西班牙都陷入一片整齐的死寂。
虽然都是在影响宗教,可一个在取缔着腐朽与落后,另一个则放大极端势力,诱使纵容自己的告解者放大审判所的黑暗。
「你想想,现在美第奇女王正在建造船队——而西班牙也在同一年的年末开始大量的收购木料,这又代表了什么?」
尼可罗倒吸了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道:「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他们好不容易统一了米兰罗马还有威尼斯,在进行全面的战后恢复工作,可西边的岛屿上出现这样的存在……而且这个存在还在不断地扩充着武器和势力。
「一旦不信服者尽数被抹杀殆尽,剩下的……就是忠诚度极高的被洗脑者了。」达芬奇加重语气道:「极端势力配上极端信徒,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件事情已经与宗教没有关系了——宗教只是伊莎贝拉手中的一个符号而已。
而且更糟糕的是,西班牙和法国是邻国,两国的关系现在在变得越来越密切。
他在海蒂道破身世之后,有询问过自己所处的这一段历史原本的走向。
至少在海蒂所处的那个时空里,从1478年开始,有太多的血腥和悲惨发生在了义大利的领土上。
1492年洛伦佐�6�1美第奇死於痛风,随后法国的查理八世带领着军队翻越阿尔卑斯山,不仅占领了那不勒斯,而且攻打佛罗伦斯直到他们割让比萨。
由於那时的领主懦弱无能,美第奇家族被赶下台,由另一个疯癫的僧侣萨沃纳罗拉上台,他如西班牙的那个疯僧一样推崇着扭曲人性的教条,公开燃起『虚荣之火』焚烧无数的名作,将『有伤风化』的雕塑也尽数砸了个粉碎。
波提切利的多幅画作被毁之一炬,而他自己也在战乱中辗转於米兰和法国,最终在法国郁郁而终。
查理八世是一个极有野心的年轻国王。
如果海蒂不曾来到这个时代,他会在二十四岁之际攻打义大利,而且把佛罗伦斯也破坏的一塌糊涂。
可这个人如今和西班牙的那对夫妇狼狈为奸,不仅供给他们足够多的战略资源,未来一旦战争发生,也必然会让出港口和过路权给予西班牙足够的方便……
义大利和这样的政敌接壤并立,要防备的事情恐怕会数不胜数。
「我们需要立刻告诉女王这件事情。」尼可罗摇着头道:「哪怕减缓水渠还有道路的修建,也一定要把某些事情扼杀在摇篮里。」
「我在想另一个问题。」达芬奇低声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伊莎贝拉已经开始刻意地模仿我们的女王了?」
「您是说?」
「宗教,造船,还有控制港口和商贸……她收敛那么多的木材,恐怕也是想要建出同样规模的舰队,然后开始全球性的贸易。」
「如果用这个思路来考虑问题……」达芬奇深呼吸了一口气道:「佛罗伦斯的间谍恐怕也不会少。」
「佛罗伦斯学院!」尼可罗下意识道:「她也许会选择直接窃取科技,这是最快的方法!」
达芬奇在此刻根本不敢想像,如果洛伦佐庄园里混入了内应该怎么办。
多亏海蒂想到了保密机构的设置,而且把所有从业人员都跟其他城市进行了封闭式的隔离。
一旦那样极端的疯子掌握了黑火.药和炸.药的用法,遥远的东方帝国所遭遇的所有浩劫,他们也可能会同样经历一次。
「我们需要立刻控制与西班牙、法国的通商往来,同时还要控制出入境方面的事情。」列奥纳多起身道:「女王还在休息,我们先去把方案做出来,然后再去和她谈谈。」
西方在不断失控。
尼可罗立刻站了起来,跟随着他一同往门外走去,准备召集更多的高层官员。
在门打开的一瞬间,德乔出现在他们的面前,还差点撞着尼可罗。
「哎?」她揉了揉额头,掏出了一封信函:「女王还在睡觉,这封信先交给您看吧?」
「是哪里的?」列奥纳多接过了信,发觉上面的落款有些陌生。
「来自英国。」德乔慢悠悠道:「他们的大使已经等在了楼下,态度相当不错——而且还带了好几箱礼物。」
「这封信是亨利七世亲笔写作的,听说里面蕴含了与义大利结交示好的热忱与诚恳,用词也相当典雅。」
达芬奇怔了一下,在灯光下调转了信封。
火漆化作那红白相间的都铎玫瑰,在他的眼眸中正泛着隐约的光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