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对话直白得不像哑谜:的确,之前乔韵不管怎么胡闹也好,推迟开秀、大闹纽约,哪怕是用coco妖妖的身份号召人们别去购买奢侈品,这也都不关ga的事。于情可以关切,于理则无权干涉,但这一出双簧唱下来,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用乔韵的身份公然给cy引流,不管韵的销量是不是受到影响,终究有些损公肥私的意思了,深究下去的话,乔韵和陈靛的做法是否符合职业道德也确实值得商榷。——不过,乔韵就拿不准傅展有没有告诉凯文这么深,所谓的一些高管,到底是指她还是青哥了。
当时ga入股,【韵】态度强硬,还是颇占了一些好处的,从合同来说,没签竞业协议,她的做法就没违反合同。在国内也不怕打官司,不过被ga知道了,怎么肯善罢甘休?除非真的撕破脸,否则怎么看都得分出点好处,乔韵心里不禁就冒起一股邪火:自己人怎么撕逼都可以,把ga扯进来,什么意思?宁可被ga分走将来的利润,也不可能对她低头?
和傅展来往这么久,不是没发生争吵,但这是乔韵第一次动了真情绪,想要抓住傅展的肩膀把他脑子里的水都摇出来:除了扣住cy的利润以外,她怎么他了?这笔钱之后也不是就不给他了,傅展居然一杆子就捅到肉里,她和他到底谁疯?
“如果个人身份要受投资左右的话,”她果断换个角度,也和凯文一样莫测高深的笑。“那么在我们和纽约的纠纷里,凯文你是不是也该表现得更多呢?”
“这是在讨价还价吗?”凯文的白牙一闪一闪,语气很愉快。乔韵也跟他一起笑,“我也有情绪需要安抚呀,蜜糖。”
其实还是在讨价还价,凯文原本的表现说不上是大力支持,但也够意思了,至少在乔韵悍然状告时尚杂志的时候,没把他掐死。不过ga想要入股cy,自然得多付出点什么,现在cy可以说是才刚起步正规化,a轮融资都没开始(其实也毫无必要),能在第一轮就进来,不管股权多少,将来收益都只有赚的。凯文应该也没想过简简单单就能入股,他笑,“那你想要什么,蜜糖?”
她想要什么?想要的多了,想上六大杂,想把秀开遍四大时装周,想在世界各地盛大投放广告,毫无节制地燃烧预算满足虚荣心,想要拿到cfda,时尚界奥斯卡奖,想要和秦巍一块去旅行,除了概念稿什么也不画,都丢给底下人完成。这些凯文都能满足?
就算他都能,她也不会这么提,乔韵含蓄地说,“问题不仅仅在于我想要什么,也在于cy的经营者想要什么。你得给我点时间,凯文。”
cy现在只是个网店而已,相对ga这个庞然大物来说,连细胞都不算。凯文当然也不着急,他笑着说,“当然——不过,如果你的要求里包含重登杂志的话,这也许不会太难。《coco》已经放弃了judy,不过他们依然想把自己从官司里摘出来,如果你能稍微抬起手的话,他们愿意从中斡旋,确保你在明年的这时候登上美版《voyage》的封面。”
虽然杂志逼格不同,但同行未必是冤家,《coco》和《voyage》从属于不同的出版集团,但背后的大股东是同一个人。看来这件事的确在集团内部上升到了一个很高的层次,《coco》才敢做这样的保证。
排期一年,不能说没诚意了,《voyage》这样的杂志,每年封面广告商分一分,重大月份主编指定分一分,再加上提前制作制,排到一年以后说不定已是努力的结果。而ga在其中发挥的作用,就是确保杂志社不会因此食言。
以国外品牌,只身一人在纽约闹出这么大的声势,把局面一手扳到现在,乔韵心里说不爽也是假的,不过,凡是讨价还价,就没有照价全收的,她笑而不语,过一会才说。“这样的诚意,可能不是太够。”
心太大了,太疯狂,贪婪得理直气壮,视频里的凯文笑得无奈,像素有限,微表情含糊不清,只能肯定他并没有生气。
“我会转告的。”他说,看来已打算结束通话,“保持联系,有进展随时让我知道——对了。”
在切断通讯以前,他又说,“虽然我不能完全赞成你在节目中传递的价值观,但我得说,joe——你真是个营销界的疯子和天才。”
他的语气又恼火又无奈,还含着些不情不愿、情不自禁的欣赏和喜爱,乔韵扬起眉毛,倒真没想到凯文会这样讲。她和屏幕里英俊的金发男人对视了一会,谁都没说话,在这一瞬间气氛似乎忽然有些古怪,直到乔韵切断这丝紧绷,笑着冲他点点头,按下了结束键。
“怎么了?”白倩从厨房那边冒出头,端了一盘切好的水蜜桃过来,“是美国那边官司有进展了吗?”
她英语水平很一般,所以乔韵根本没避着她,她摇摇头,不吃白倩塞过来的水蜜桃,几乎是屏幕才一变黑就变了脸色,她强忍怒气,“不吃了——我有点事要去公司一趟,你在工作室等我。”
白倩一看就知道她要去发飙,一缩脖子,先不敢说话,等乔韵开门出去才突然想起来,赶过去直喊,“乔乔,今天周末呀,公司没人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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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周末,傅展确实不在公司,乔韵一路杀到他家里,他出来开门时还有点吃惊,“怎么气成这样子,出什么事了?”
说是吃惊,也只是吃惊她生气的程度,她为什么突然杀上门,他问得就很做作,乔韵再不怀疑是他告的密。她怒火更炽,直接把手包飞过去,“你再装,你再装。你有病啊傅展,不想合作就拆伙,这么给我找事你觉得很好玩?”
傅展退后一步,抓住她飞来的小包包,眉头微皱,看起来居然还有点疑惑,“啊?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就告诉我,凯文那边是不是你去讲的?”乔韵根本不打算和他绕,“一个字,是不是?”
他再绕,那就是翻脸的节奏,傅展没有办法,双眉紧皱,他先说了声“是”,随后又说,“乔韵,你听我解释——”
乔韵压根就不想听,她现在又气又伤心,还有点不可思议:她和傅展之间是存在矛盾,一直以来都有心结。她防过他,欺负过他,排挤过他,但双方关系也始终维持在一根基准线上。乔韵再没安全感,傅展接管的事务她就从来没插手过,到现在【韵】整个办公流程,她抓设计和营销,陈靛抓生产,其余流程全都是傅展在管,他哪天要撒手走人,公司说不定就真停摆了。两个人再怎么斗(或者说她再怎么欺压傅展),公司内部也是不存在派系斗争的。她一直以为这是无需言明的默契,她扣着傅展不让他进cy,也不是因为不想分钱与分权,东西都准备好了,只要他服个软,立刻就会给他。怎么样她始终还把傅展认做是自己人,凯文相对来说,就是外人。
傅展呢?他找凯文进来施压,这倒没什么,却发神经病把cy和coco妖妖都卖掉,这什么意思?他不想要cy,对coco妖妖也不感冒,想要联合凯文压她,重新走回一心发展【韵】的正道?她把他当自己人,他呢?觉得她和凯文亲疏差不多,从来就没把她当做自己人看?
哪怕是傅展联合凯文、陈靛,把她买出【韵】,甚至不是买出局,而是把她告出去,乔韵都不会更生气,她不但气还很不解,有种被背叛的委屈,也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不认识傅展,智商上很鄙视自己。“不想玩就别玩了,索性和ga多说点啊,怎么不再找个华裔设计师来,干脆把我顶掉,一口气全办完好了,分几步你不嫌烦吗?你把我当傻子呢?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心眼,随便你玩?”
“我根本不懂你在说什么!”傅展啼笑皆非,他也有点火气,声音高了,但还试着安抚她,“凯文刚才同你说了什么?你要发火也把事情讲清楚好不好?”
你听我解释,我不听——这属于很弱智的对话,但真有存在的道理,乔韵现在就是火到不想听解释,如果是和秦巍,早就没头没脑先揍了再说了。她勉强按住性子,“好,我就问你,你和凯文讲《你我有约》的事情,算你是日常沟通,你把coco妖妖的事告诉他是想干什么?她和【韵】有关系,和你有关系吗?自作多情!”
气头上,说话没什么逻辑,想到什么说什么,但越是这样越伤人,傅展脸色更难看,也确实有点吃惊,“他知道了?他是不是想进cy?——我没有,这不是我说的,我只告诉他上节目的事——这是职务需要!”
他一边说,脸色一边更黑——乔韵瞅着他没有说话,可他最近说着也明白了:他确实很有嫌疑,也拿不出证据来证明自己——而且乔韵也根本没信,她对他就是没有什么信任。
“不是你说的是谁说的?知道这件事的人有几个?能接触到凯文的人有几个?”都被捉出来了还想敷衍,乔韵东张西望,又想拿东西丢他了。傅展过来想抓她的手臂,被她一把甩开,“我为什么要告诉凯文?他进cy对公司没好处,还要分走利润——难道那里没有我的一份?”
“你也觉得有你一份?”乔韵把手甩掉,恶狠狠地说,“你也觉得有你一份,那你还告诉凯文?你觉得有你一份你来拿啊,没胆来怂成这样,还想联合凯文压我,被我问到头上还不肯认!”
傅展真的从来没发过脾气,总被她压制,不管怎么不动声色地反制,她心里是觉得他有点没胆子的,就算讲的不全是真的,也越说越火:他玩什么不好,拿coco妖妖来玩。马上就要开秀了,还来给她添堵。
“我倒是想拿啊。”傅展像也气得不再解释,他的声音也提起来,“你不让我进场有什么办法,你挺横的啊乔韵,怎么遇到ga哑火了呢?我让着你是我脾气好——”
“你脾气好个屁!你就是怂我告诉你傅展,你有本事倒是把我挤出去啊,你看陈靛和凯文哪个支持你,玩不过我又不想低头,就在那僵着耍小动作。”乔韵越说越火,傅展刚过来拦她没拦住,倒也没退走,她一下下就戳在傅展肩膀上,“你就一个字,怂!”
“怂个——”傅展真是连骂脏字都有点犹豫,更怂了,乔韵嗤地一声笑,转身要走,傅展抓住她的肩膀,“我怂还是你怂?你说你不让我进场是不是你怂?”
他从没和她吵过,总是让着她,总是维持风度,乔韵第一次见到这么不依不饶的傅展,又吃惊又想笑,“我怂?我道都划下来了,你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就能进来,我怂?——放开我,放开我!”
到底是男人力气大,他握住她,她真挣不开,傅展双眼就像是冒着火,他第一次揭开了那张温文尔雅世事通达的面具,怒火冲着天,一边说一边晃她,“我该交代的你有哪样不清楚?你是要我说清楚还是要我放弃?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一直在忍是因为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两人相视着对视着,乔韵想笑又想抽他,是,她其实一直有感觉,一直清楚,但他不肯承认就一直没法说穿,她在逼的就是这个结果——傅展家里到底是什么背景,他进来【韵】除了钱还想得到什么——或者说他不交代也好,总得承认,除了钱他没法得到什么了,她才会放心和他更紧密的合作。当时一时软弱让他进了这个局,从此步步蚕食总由不得她自己,现在想要摆脱他,情理上说不过去,现实中也无可能,退而求其次,总是想要掐灭他的心思。但她又动不了,傅展从来都是得体的、愉快的可靠的,他没有像现在这样,打从眼里放出慑人的光,这么激烈这么失控,他的怒火丝毫不比她低,气焰甚而更高,就像是一丛阴火,同时让人感到灼人的热浪和彻骨的含义,他对她甚至带了点恨意,“你一直在问,是不是就想听我说出口?就连最后一点尊严也不给我?你到底要把我逼到哪一步??”
“放开我,你捏疼我了!”乔韵挣了几下,傅展根本置之不理,他的手就像是钢铁一样稳定,反而还越捏越紧——她从不知傅展的力气这么大。
他越握紧乔韵就越是要挣脱,两个人缠斗,不知谁先失足跌了下去,差点滚成一团,傅展根本不管,握着她吼。
“你要怎么样才满意?你不是想听我说出来?那我就说,”他真的气着了,温润气质全烧起来,“我想要你,我就是喜欢你,可以了吗?乔小姐?我进公司为什么,因为我欣赏你的才华,因为我想靠近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行了吗?你捏着这点作践我这么久,还要我说出来,我现在说给你听啊,你听啊!”
她是吓着了,怒气在傅展勃发的气势里被吹得没了影,就像是龙卷风里的路人,被吹呆了,只剩下抱着大树的那点本能,傅展亲下来的时候乔韵都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他一口咬住了唇,她痛得倒回了神,要挣开,傅展根本不许,他吻得野蛮又惩罚,像是要把乔韵说的每个怂字都扔回她脸上,乔韵快被亲缺氧了,刚才闹半天,现在一口气喘不上来,心跳得像是窒息前的恐慌,傅展越吻越热,她敲他肩膀他也不理——只是这吻到最后,终究慢慢地柔和下来,那把火烧完了,理智又回来了。
他手一松,身子不再压着她,她就没那么窒息了,但也还有点缺氧的乏力,晕乎乎的酝酿了好久,伸手去推傅展,傅展顺从地被推到一边,乔韵用最后的力量坐起来,盯着面前的地板,不动也不说话。
傅展也没出声,紧绷的沉默维持了很长一段时间,空气仿佛充满了雷暴过后的臭氧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