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诚负手站在马车旁等她。见她走下马车,这才伸手,面带微笑的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姜清婉不敢走在他前面,就垂头敛眉,恭声的说道:“国公爷请先行。”
薛明诚垂眼看着她耳垂上戴的水滴形碧玉耳坠,唇角笑意柔和。
在他面前还是这般喜欢低头。
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抬脚往前走。
姜清婉见他走了,这才举步跟上。
不过慢慢的,她就察觉到薛明诚的步伐越来越慢。于是两个人就渐渐的从一开始的相隔五六步远至两三步远,再终止于并排而行。
姜清婉:......
她攥紧了手里拿着的锦帕。
薛明诚担心她会紧张,所以一路上行来,不时的就会指着某株花树或是某处亭榭给她看,再引经据典的告诉她一些典故。
他的声音如玉石相击一般的清雅,还带着淡淡笑意。这般不急不缓的娓娓道来,确实会让人渐渐的放松下来。
且昨日薛明诚遣人送过去的那册书姜清婉昨晚已经粗略的翻看过一遍,所以她现在听得出来,薛明诚说的好些有关花木的典故都是那册书上的。
想必那册书在送给她之前他自己已经通读过了,为的就是能在花木之事上和她说得上话。
这般说来,他对她确实是......
姜清婉在心中暗暗的叹了一口气。
薛明诚并没有将姜清婉引到他平时见客时用的花厅或是外书房,而是直接引到了他在花园里的内书房。
独独的一所小院落,花竹掩映。正面是一明两暗三间屋子,院子里还有一口小池子,里面放养了几尾锦鲤。
屋门也开着,薛明诚先进去,然后才回过身来等姜清婉。
知道若叫她先进去,她定然是会推辞的。
姜清婉只得走进去,在明间椅中落座。
立刻就有丫鬟过来奉茶。还拿了攒盒过来放在几案上。
姜清婉目光悄悄打量,就见屋内家具简洁古朴。柜上有书,墙上有琴。东次间书案旁边有一只白底青花瓷阔口大缸,里面插了许多卷起来的字画。想必都是名人古迹。
那盆春兰就放在东次间墙角的一张花几上,看着枝叶青翠碧绿,好的很,哪里有一丝发枯的迹象了?
薛明诚见她目光盯着那盆春兰看,不由的就有点心虚。
连着两次邀她过府一聚,用的都是这盆春兰做借口。一来当初这盆春兰确实是她挑选出来给他的,知道她是个爱花之人,二则,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的借口,只好用了这件事来堵旁人的嘴。
便是再聪明的人,在面对自己心悦之人,而且也明知道对方极可能对自己无意的时候,总归不会像平常一般的伶俐。
薛明诚就有些心虚的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清咳了一声,温声开口:“姜姑娘,这是江南来的衣梅,用杨梅所制,加了薄荷,甚是甘甜清爽。你要不要尝一尝?”
姜清婉侧头看了一眼这九格攒盒的其中一格。
她知道那团拿橘叶包着的,一颗颗莲子大小的东西就是衣梅。
以前父亲开的绸缎铺子每隔一两个月就会遣管事去江南进货,管事的人就会买了江南的各种特产带回来孝敬父亲和家里的人。无锡的太阿福,常州的梳篦,杭州的龙井,还有这衣梅,她都是有的。且吃的次数不少,她也很喜欢吃。
后来她嫁给崔季陵,自然比不得以前。不过有一次,崔季陵拿着抄好的佛经去给寺庙里,方丈见他一笔字写的好,很高兴,给了他应得的银钱不说,还另外给了他两颗衣梅。
是这位方丈在给一位富贵人家的老太太讲解佛法的时候,老太太听老方丈的声音有些沙哑,便送了一罐子衣梅给他润喉。
当时崔季陵得了那两颗衣梅,却是一颗都舍不得吃,用油纸包着,握在手中带了回来。到家后就拉她入房,小心翼翼的将这两颗衣梅都捧到了她面前来。
她还记得当时崔季陵面上歉疚的神情和歉疚的话语:“我知道你很喜欢吃这个,以前也经常吃。嫁了我,让你受苦了。”
不过随后他又一脸坚定的望着她说道:“但我往后肯定会发奋读书,让你什么时候想要吃这个都能吃到。”
姜清婉失笑,伸手抱了他腰,然后在他怀中抬头望他,面上笑意盈盈。
“好。我等着。”
崔季陵便畅快的笑了起来。又眉眼温柔的催促她快吃。
当时她拿了一颗衣梅含入口中,酸酸甜甜的,还带了薄荷的清凉。
不过也只这般的含在唇齿之间,随后就被她揽着崔季陵的脖颈,踮起脚,渡到了他的口中去。
崔季陵先是一愣,不过随后就立刻抬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加深了这个亲吻。
后来等到他放开她的时候,垂眼来看她,彼此都是相视一笑。笑容中都是甜蜜。
但现在想来,却唯觉心中酸涩。
姜清婉便没有吃薛明诚所说的这衣梅。不过为免薛明诚尴尬,她就捡了一块攒盒里放着的栗子糕吃。
心里藏了心事,这块栗子糕就吃的很慢。还是垂了眉眼吃的。所以就没看到薛明诚目光一直在望着她。
虽然她在人前看着一直都很端雅平和,面上也常带着浅淡的微笑,但是薛明诚总觉得她好像很不快乐。
便如现在,她虽然什么话都没有说,面上也没有什么哀伤的神色,仿似只是在专心的吃她手里拿着的栗子糕,但薛明诚还是能感觉得她刚刚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
极有可能还是跟这衣梅有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