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来。”冉烟浓应了一声,小声地咕哝道,“又让人看了笑话了。”
青天大白日的,小夫妻关了门扉在屋里做什么,没有人不知道。
但容恪伤还没好,就这么胡来,爹爹和公主娘得知了一定也不悦,何况她被掳走这笔账冉秦不与容恪清算,就像是一根上了弦的弓箭,说不准哪一日便飞出来了,还有上次忽孛搜寻美人的穆察队伍,将她拐入草原一事,虽然两次都没受伤,但惊吓还是有的,爹爹要是发怒,对容恪这也不满那也不满……
她会左右为难的。
容恪噙了朵山中微雨般的微笑,让冉烟浓恍惚了一瞬,他握住了她紧捏住的粉拳,推门而出。
婢女脸红地福了福身,要进门替夫妻俩收拾被褥,容恪伸手一拦,“不必了,晚间我们去自己收拾。”
“是。”婢女才十五六的模样,腼腆青涩,世子是神仙人物,她连看都不敢看一眼,何况是说话,脸红地要碎步退出去了,她可不敢看……那些东西。
冉烟浓也有点脸红,不是害羞,是有点儿尴尬,偷偷摸摸地瞟了容恪一眼,实在不懂他为什么从来都不会窘迫的,即便是害羞了,也镇定得像一尊石像,眼风动都不动。
“还有一件事,”夫妻俩穿过雨打红花、落英成阵的朱槿园,冉烟浓便忍不住提了一嘴,“那封信里写了什么,为什么姐姐看了,就回心转意了?”
毕竟当初冉清荣要与太子和离,可是决绝的,说抽身便抽身,说断情就断情。
容恪道:“也许不是回心转意,但至少是一个契机,你和姐姐性子有些相似之处,有些事不弄清楚是不会甘心的。”
晚膳时冉清荣没有来,灵犀终于出了厢房门,心虚地用了一大碗饭,一家人说说笑笑时,她总是插不进嘴的那个,何况今日用膳时,冉秦信口就提了几句冉横刀。
“兔崽子要到军营里历练,从马前卒做起,可他那点花招,撑不了几天,胳膊就要肿成萝卜。”
长宁也正为儿子的前程担忧,眼见丈夫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了,迟早要解甲卸任,儿子虽然是军中将士戏谑时人人尊敬的“少将军”,可一没本事二没功勋,子承父业也说不过去,再加上皇兄又大看好儿子,从来没提拔过他,长宁真是操碎了心。
一桌上,冉烟浓偷偷瞟了眼灵犀,又回眸望向容恪,容恪带兵是很厉害的,也很会训练人,她虽然没亲眼见过,但军中不少人如此传的,不然陈留将士不能一次一次地大败夷族的骑兵。
容恪也知道岳父的言外之意,此前让冉烟浓被掳走一事,心底还尚未放下,他在上京也无事,冉秦这么一提,他便顺阶而下了,“这一批的新兵,我可以助岳父大人提点一二。”
灵犀一听,就鼓红了脸颊,一口饭差点呛进了肺里。
对陈留世子,灵犀还停留在最初的印象,四年前的寒冬腊月,明蓁姑姑她们到她的寝宫里来,说容允诓容恪进兽笼了,而且容恪还是不负众望地当众宰了一头猛虎。
她真的很怕容恪下手没轻重,把冉横刀伤了啊。
虽然嘴上说的不想不心疼,可谁家的夫君谁自己宠着,冉横刀就是把他大刀眉往上头竖一竖,她都觉着他是受了许多委屈的。
冉秦听得开怀,女婿不像他那个一根直肠子、说话不过脑子又没什么担当的儿子,就完完全全一个别人家的儿子,要说真话,要容恪是他的儿子,这么优秀,杀阵杀敌毫不含糊,为人果断有魄力,他那些糟心的事儿至少少一半儿,不免又是惆怅又是喜欢,“那就这么说了,这几日你在京中闲着也是闲着,去练练那帮不成器的败家子儿也好。等过了年,你们回了陈留,我再看看那帮小祖宗成不成得了气候。”
说到“回了陈留”,冉烟浓便脸色一通古怪,灵犀捕风捉影地以为,她不愿意回陈留去,不过她没想太多,齐野在朝政上的事她从来不过问也不了解的。
说到这儿,冉秦不由得不感慨,“细细一想,我也有六年没杀过贼兵了,这帮后生不晓得,还以为我跟他们吹嘘,真不是。不过他们竟还很怕你。”
容恪微微含笑,默然不语。
长宁也不禁纳闷儿,这么一个光风霁月的女婿,到底是哪家的不开眼,以讹传讹,说他吃人肉喝人血的?还传闻说,只要祭出陈留世子之名,三岁啼哭的小儿都能惊吓地闭声了。
但想来也是真有魄力和手腕,才能以十八岁的年纪,叫原本已人心不齐的陈留将士服帖。
冉秦道:“听说当年你爹病重,你四个叔伯有了二心,互相不服,后来,又是如何服你的?”
一桌人的目光蹭蹭蹭地移到了容恪的身上。
冉秦想,现在军营里头一些毛头小子不是天高地厚,不服管教,是该用容恪的法子治一治。
不过容恪是真的没什么真知灼见,“四个叔伯心高气傲,只是互相不服罢了,对我还是尊敬的,那时,陈留侯只有一个儿子,夷兵犯境,他们以为能拿捏住我,便让我坐在帅帐里,轮流看守我,护卫我的安全,用我来安抚军心,却不让我上战场。不过忽孛准备了两年,就为了陈留局面四分五裂时出手,自然气势不凡,我在军中得不到消息,忧心地夺了四叔的马冲将出去,在城垛上一箭射中了夷族的王旗,退了夷兵。后来他们齐心拥我世子,甘心服我指挥了,虽有惊险,却不算曲折,倘若不是当年军中实在无人可用,恐怕也没有今日的容恪。”
冉秦点头,然后又惆怅地摇头,说来容易,要是哪一日他的老二有本事一箭射下夷族的王旗,他哪还用操心他的前程!
作者有话要说: 恪哥哥的眼睛就像泼了一层水,蓝色越来越淡,黑色越来越深
不是忘了这个设定,只是想,浓浓在四年前见过他蓝色的眼睛,要一直是蓝色,后来嫁给他,肯定一眼就认出来了,所以改了一下,希望恪哥哥的儿子能有宝石一样漂亮的大眼睛嘻嘻~
☆、蹊径
容恪应允了冉秦, 歇了一晚便又搬行李宿入了军营。
依照冉秦的意思, 头三日请容恪住在军中, 后头情况好些了就继续住冉府,冉烟浓舍不得他在外面,但很快便被姐姐要远行的事冲淡了不舍, 她还要帮着冉清荣打点,送她出城。
荒草萋萋的古道,风抹了斜阳, 冉清荣抱着包袱,竹青的襦裙被风扬起一波浪,女子清丽脱俗的脸颊抹了一层淡淡的金粉,冉烟浓看着看着, 就觉得姐姐是对的, 姐姐这辈子最美的时候,就是那时与太子初定情,她回家时翠羽的云雁织锦衣飘飞,脸颊上都是藏不住的羞红和喜悦,她一辈子都记得……
冉烟浓将最后一个包袱塞给姐姐, 两姐妹在车中说了一些话儿。
“姐姐,你去辽西多久能回来?”
冉清荣暂时还没做好这个打算,不能给冉烟浓保证什么, 蹙了蹙娥眉,“看齐戎。”
冉烟浓昨晚苦缠了容恪许久,他才将信上的秘密告诉她了, 冉烟浓羞得不行,但一想到太子表哥没真正对不住姐姐,心里好受了不少,“那姐姐记得到了的时候,给家里捎个信儿,爹娘会很惦记你的,你如今不是太子妃,旁人说不准要有些闲言碎语,你莫放在心上。”
冉清荣道:“浓浓,我这一辈子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可是齐戎不知道。”
倘若齐戎知道,也许那两个良娣便不会到东宫来,她也不至于那么不信任他。
冉烟浓点点头,抱了一下姐姐,脸颊搁在姐姐肩膀上蹭了一下,“小时候,除了娘,就是姐姐对我最好了,不管太子表哥对你怎么样,姐姐一定要好好的,爱自己是最重要的。”
也就冉烟浓会冲她撒娇说这些话了,冉清荣长她五岁,从小就宠爱这个小妹妹,还怕她嫁了人到陈留去受了委屈,没想到阔别半年,还是这么会撒娇。
冉清荣笑着应许了。
冉烟浓下车,目送载着姐姐的马车没入荒草深处,与章郃的粮草大军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