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青娘紧紧的盯着他,忽然忍不住的发笑。
“命?你来告诉我,妍儿的命是什么?她刚一出生便遭失落,在外面过了十四年身不由己的日子,受了那样多的罪,那时候你和婉姨娘的那些子女在做什么?日日锦衣玉食。现下苍天可怜见的,她好不容易的回到了我身边来,还没有过得两天舒心的好日子,你却要她为了你子女的前程,为了郑国公府的前程远嫁西北。谁不晓得皇上名为赐婚,实际不过是扔了一枚棋子出去,来日两军对阵之时,又有谁来管这枚棋子的死活?怎么,这就是我这可怜的女儿的命?李翼,你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妍儿?”
李翼的声音也有些发涩:“我晓得我对不起妍儿。可是能怎么办?这件事宜儿一开始也没有同我商议。我晓得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挽了。”
“可是现下明明有挽回的余地,你却坚持不肯挽回?”聂青娘紧紧的追问,“你无非还是怕挽回之后会损害到李念宜,进而会损害到你所谓的那些国公府的前程?”
李翼默然没有做声。片刻之后他方才低声的说着:“青娘,你不要怪我。我,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事。”
世间哪里来的那么多没有法子的事?不过是你觉得那些所谓的前程比她的妍儿重要罢了。
聂青娘不再说话。
两个人就这样静静的坐着,斜照入屋的日光慢慢的移动着脚步。
半晌,就听得聂青娘很冷静的在说着:“有一件事我要同你说一说。”
李翼晓得在简妍的这事上是他亏欠聂青娘许多,所以听得她说这话,他忙道:“什么事?你说。”
“这些年因着我身子不好的缘故,让婉姨娘执掌了掌家的权利。只是现下这掌家的权利我是想收回来的了。趁着国公爷在此,咱们就遣了个人去对婉姨娘说一说此事,让她将所有的账册与对牌,还有钥匙全都交到我这里来。”
“这,”李翼迟疑着。
婉姨娘这些年掌家也并没有出过什么大错,而且她毕竟是李念宜的生母,便是不看着她的面,那也要看着李念宜的面,现下若是冷不丁的就要将她管家的权利收回来的话......
聂青娘见着李翼迟疑的样,由不得的就出言讥讽:“怎么,我倒不晓得,这京中倒是有哪一家高门官宦之家是由着姨娘管家,夫人闲置在一旁的道理。以往是我身子不好倒也还罢了,可是现下我身子好了,怎么就不应当由着我管家了?又或者,我该请了我的几位父兄过来同国公爷说道说道这事?”
聂青娘的父亲虽然年迈已致仕,只是有一个空闲的侯爵,可是她的两个兄弟身在仕途,手中倒还是有些实权的。
李翼听得聂青娘这样一说,就晓得聂青娘这是真的动怒了。
她是个心气高傲的人,以往即便是再如何的和他闹,也是从来没有说过要将自己的父兄请来给自己撑场面的话。
于是当下李翼便道:“你看你这个人,就喜欢多想。我这不是担心着你身子不好,管家的事原就繁杂,不想让你整日的为这些琐碎的事操心,想让你养好自己的身子么。既然你是如此说了,那也罢,现下我便遣了人去对婉姨娘那取了账册、对牌和钥匙过来也就是了。”
聂青娘闻言只冷笑:“便是我的身子再不好了,可还有妍儿这个我嫡出的女儿可以管家。再不济过得几年,信哥儿娶了媳妇,也可以由着她的媳妇来管家。总之往后无论是我一双儿女里的谁管家,都轮不到她婉姨娘一个姨娘来管家,让我的儿女在她的手上讨日子过的道理。”
这一番话说的就有些重了。
李翼当下脸就有些沉了下来,便有些不悦的说道:“你这说的都是些什么话?但凡只要有我这个父亲在,怎么会有信哥儿在别人手里讨日子过的时候?”
他之所以不说简妍,心里自然是想着简妍很快就会远嫁去西北的道理。
聂青娘闻言,只冷笑,不再说话。
过得好长时间,亲自领着琴心和兰心去婉姨娘那里去的魏嬷嬷才回来了。
聂青娘便问着:“如何?账册、对牌和钥匙可都拿回来了?”
“拿回来了。”魏嬷嬷点了点头,随后又望了李翼一眼,只道,“婉姨娘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交出账册、对牌和钥匙的。后来老奴说这是国公爷的意思,她只是不信。最后好说歹说的,她才将这些都交了出来。”
琴心和兰心此时上前,给聂青娘看她们双手捧着的账册、对牌和钥匙。
聂青娘翻捡了一番,见不差什么,便扬头对着李翼说道:“国公爷,只怕婉姨娘现下已经去找你了,你还是赶快些过去对她解释解释这事吧。”
语气中自然是有着奚落之意的。
李翼心中便有些不喜。
他也是个很要面子的人。前些日子只以为着聂青娘的性子收敛了些,他们两个人可以如刚成亲时的那般相处了。可是方才聂青娘说的这一番话,夹枪又带棒的,可是把他的什么面子和里子都给说没了。
于是他便不再说什么,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起身就要离开。
只是他才刚走到门口,忽然又听得聂青娘在说着:“国公爷,希望往后你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方才你说过的那句话,只要有你这个父亲在,我的一双儿女就绝不会有在任何人手里讨日子过的时候。”
李翼心中一时就越发的不喜了。
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抬脚就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3章 吞金身亡
魏嬷嬷见李翼一脸恼怒的走了,便转头对着聂青娘叹道:“夫人,你这又是做什么呢?前几日好不容易的才和国公爷和好了,可现下又......”
“魏嬷嬷,”聂青娘此时的声音却是淡淡的,“你是晓得我的性子的。自小到大,我何曾违背过自己的心意去讨好过任何人的?若不是因着我的一双儿女,我何至于将他李翼放在眼中?现下却也够了。往后我更是不必再将他放在眼中的了。”
见魏嬷嬷又要张口说什么,聂青娘忙道:“这事便不用再说了。魏嬷嬷,你去吩咐小厨房,让他们今日中午多做几个好菜出来。再让琴心和兰心现下分别去叫了妍儿和信儿过来,就说我想他们了。再有,我现下想静一静,你吩咐着丫鬟暂且都别进来伺候吧。”
魏嬷嬷答应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
这边聂青娘却是走到自己的黑漆螺钿弄玉吹箫的梳妆匣前,伸手拉开了最下面的一层抽屉。
那里面放着的是她出嫁时的嫁妆单子。
当年她也曾十里红妆,也曾坐在大红喜轿里想着往后要贤良淑德,一辈子相夫教子的。可是现下想想嫁给李翼的这几十年,却是这样的就过来了。
其实和李翼的一切她都是没有任何留恋的。现下让她放不下的唯有自己的一双儿女,特别是妍儿......
聂青娘翻开自己的嫁妆单子,一一的看着。又取了记载着自己这些年所得的体己的册子,也一一的细细的看着,时不时的又提笔在旁边备注着些什么。
随后她便自己研了墨,铺开了雪白的宣纸,一脸平静的提笔写着给自己一双儿女的信。
写信的时候她倒是心绪平静的。只是信写好之后,她取了自己这些日子刚刚给简妍做好的粉色绣折枝玉兰的软缎鞋,还有给李信做的宝蓝色绣芙蓉蝴蝶的香囊出来的时候,她忽然的就将这两件物事紧紧的捂在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却是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无声的痛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