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中忽然听得悉悉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然后她眼角余光看到一角石青色鹤氅的衣摆正在她的身旁。
周元正从对面的椅中起身站了起来,转而坐到了她旁侧的一张椅中去。
简妍垂着头,可以看到他的手。
毕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再是保养得当,看着再白皙,可到底是枯瘦如姜的。且他一双手的小拇指竟是留了约有两三寸长的指甲,让简妍见了,觉得极其的恶心。
而这双手里的右手现下正伸了过来,瞧着应该是想来拉她的手的。
简妍一个激灵,然后她猛然的就起身站了起来,往后连退了几大步,一直退到她身子抵在了墙壁上,再也无路可退了为止。
她的身后就是窗子。
工字灯笼锦格心的槛窗,方才被她推开了半扇。有风从外面刮了进来,她鬓边凤钗上的珍珠流苏和耳垂上戴着的玉葫芦耳垂被吹的颤个不住。
周元正只被她这猛然的动作给吓了一跳,伸出的右手僵在了半空。
然而等到他反应过来之后,他便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既然简妍进了这醉月楼,那就已在他的掌控之中了。她是绝对逃脱不掉的,他有的是时间和她慢慢的磨。
于是他便慢条斯理的开口说着:“我已在这京里置办了一所院子,丫鬟仆妇一应俱全,往后你就住在那里,我得闲了自然会去看你。这事我已同你母亲说过了,她也是答应了的。”
呵,简妍心里悲凉的笑了一笑,简太太果然是卖她卖的绝对不手软的啊。
“可是这事我并没有答应。”她望着周元正,冷冷的开口说着。
周元正略有些诧异的望了她一眼。
这样的事还要经过她答应的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罢了。他可是权倾朝野的首辅,让她做他的外室难不成还委屈了她不成?
念在她毕竟同梅娘长的是那样像的份上,周元正现下对她还是有几分耐心的。于是他便温声的说着:“你跟了我,我自然是会宠着你。但凡这世间所有之物,只要你说的出来,我自然是会令人寻了来放在你的面前,绝对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的。”
简妍的回答是眼中满是嘲讽和不屑之色。
周元正毕竟是身在高位久了,从来只有别人奉承他的时候,极少还有现下他这样温声的相劝,可对方还满面嘲讽不屑之色的时候。
于是他方才的耐心立时就告罄了,面上也沉了下来。
“简妍,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不过是念在你长的很像梅娘的份上才一直容忍你罢了。”
眼见得简妍的手往后搭在了窗台上,身子也往窗子旁边那里移了过去,他端坐在椅中也没有动弹,只是说着:“莫不成你竟是想着要跳下去,然后逃走?这可真是个傻的了。且不说下面有我的人在守着,你一个弱女子还能逃得到哪里去。只说你便是真的逃走了,你的母亲可是逃不走的。落在我的手上,你想想她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是想用简太太来威胁她了?
简妍失笑。然后就挑眉问着:“那你打算怎么弄死她啊?一根白绫?一杯毒酒?沉潭枭首?还是不嫌麻烦的千刀万剐啊?你给她选了这哪一样死法我都没有意见。”
周元正的一张脸这下子是真的完全的阴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拿了简太太来威胁简妍竟然是无效的。但他更愿意相信其实简妍心中是在乎的,只不过是面上装的不在乎罢了。
有谁会不在乎自己母亲的死活呢?
“那你自己的死活你也不在乎的?”周元正面沉似水,声音恰似万丈深渊下透上来的一般,森冷暗黑,“违逆我的下场,你可以自己想一想。”
外面的风越发的大了起来,从这半扇敞开的窗子里不停的灌到了屋子里面来。
简妍正站在这风口上,凛冽的北风一阵阵的刮在她的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生死关头,她反而淡定了下来。
自打穿越过来,这一路走的是这样的艰辛。那时她总以为着,但凡只要她一直隐忍,一直努力,寻了个时机得脱牢笼,总会在这个时代寻到一个相对自由自由的地方,让她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辈子。后来她爱上了徐仲宣,这几日才终于决定了下来,往后可以不用费尽心思的整天想着怎么逃走,安安心心的同他过一辈子也是好的。可是没想到这些却都只是个奢望而已。
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眼前的这个老男人将她当做别人的替代品,每日忍受着他黏腻令人恶心的目光,屈辱的活了下去?
她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心中决定了之后,她反而觉得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全都舒缓了下来,
于是她便抬头对着周元正笑道:“我自然是想好好的活着的。可前提是,我得有尊严的活着。不然,我宁可死。”
说罢,她抬手拔下了头上戴着的那根玉兰红珊瑚的簪子,将尖尖的那头直直的抵在了自己的咽喉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2章 鹬蚌相争
沈绰正坐在熏笼前面吃着糖炒栗子。
表皮深棕色的糖炒栗子,油光锃亮。先是用手用力一捏,然后剥开了表皮,就露出了里面焦黄色的果肉来。送到口中咬了一口,糯糯的,甜甜的,极是美味。
有小厮垂首走了进来,在离着沈绰面前的几步开外站定。
沈绰一面用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的剥着手里的糖炒栗子,一面抬头,慢条斯理的问着那小厮:“周元正今日在醉月楼里请的是什么人?可打探出来了?”
前两日周元正遣了身边的心腹小厮周福来对他说了一声,说是今日要在醉月楼请个人,所以让他这日将醉月楼清空出来,不要开门迎客。
沈绰自然是答允了的。但他心中到底还是好奇周元正今日到底请的是什么人,竟然是需要清空醉月楼?于是他便暗中的吩咐了醉月楼里的掌柜和一应伙计,让他们这日注意看着点,等到看清了周元正请的人是谁之后立时就过来向他汇报。
而现下站在他面前的就正是醉月楼的一个小伙计。
那小伙计对着沈绰单膝下了跪,行了个礼之后方才站起了身来。然后他垂手恭敬的回禀着:“今日周大人请的并非是什么朝堂上的官员,也并不是这京里的哪一位豪绅,只是一位年轻的姑娘和一位年轻的公子罢了。且甚是奇怪,出来迎接那位公子和那位姑娘的是周大人的侄女儿。后来周姑娘又让着那位公子在楼下大堂里自己坐了,自己则是带着那位姑娘上了二楼的雅间。再后来周姑娘自己出了雅间,却是吩咐着两个粗壮的仆妇守住了门口,还将门锁了起来,竟是将那姑娘软、禁起来的意思。小的们心中实在是好奇,所以虽然咱们的醉月楼一早就被周大人遣了人来围了个水泄不通,轻易不让咱们靠近,可小的们还是和掌柜的一起到了离着大堂最近的那处密室里,将耳朵贴在墙上听着周姑娘和那位公子在大堂里说话。”
然后他便将周盈盈对秦彦所说的那番话一个字不漏的说了出来。